监狱探监不能带食品进去，黎呙本来想买生日蛋糕的希望被打破。
我想了想，走进房间，从柜子拿出一个东西，走到外面，淡淡的开口，“走吧，别带东西了，舒白用不到。”
监狱在城南，我们从城北赶过去的时候，时间快到中午。太阳从来没有降下过骄傲的姿态，即使在秋天。
舒白也是。
隔着一面透明玻璃和拦杆，舒白抬着揉头看我，温柔的笑，像以前一样，拥有着少年人的纯粹。
“还好吗？”舒白首先开口，声色温润，少了以往的冲燥。一年多以来，我是第一次见他。
我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下巴止不住的抖动，双手紧紧掐着隐藏在身后，低下头，不看他。
舒白轻轻笑一声，“今天是来给我过生日的，眼泪是送给我的礼吗？”
我埋着头不说话，眼泪不停滴落在身上，衣服很快湿了一大片。
黎呙身体往前一倾，“哥……，你生活还好吗？”
舒白微微一笑，“里面很安静，我很喜欢。”随后把眼神转向我，“宁桥考研怎么样了？”
我抬起头，抹开眼睛的泪水，努力平复着情绪，可每次一看到舒白微笑的脸，心中涌上来的只有难过。
“哭什么，我很好，真的。”舒白准备抬起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转头对黎呙说，“替她擦擦眼泪吧。”
“我正在写东西，你不是最喜欢文学了吗？你一定要做我第一个读者啊，宁桥。”
我看向舒白，他的眉眼没有了以前的波动，像一汪平潭，落叶惊不起涟漪。
我转过身，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白色硬壳封。从窄窄的窗口递进去。
“微光?”舒白笑着说，眉眼低垂，“看来你记起来不少事情了。”
我哽咽着，哑着变声的声音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舒白眉目平静，脸上除了微笑还是笑。我突然开始看不透他了，无论从他眼里还是神情上，隔着一层玻璃，像隔了一个世界。
“我会好好看的。”舒白带着手铐的双手接过。
我看着那双刺痛眼的手铐，瞥过眼，泪水重新聚集在眼眶。秃噜的手指扣在凳子上，隐忍住情绪。
“好了你们回去吧，谢谢今天来看我，要好好吃饭，尤其是宁桥，冬天快到了，别吃太多薄荷糖。”
我猛的转过头，泪水被甩出来，舒白已经起身，低着头在两个狱警的带领下走出了门口。
眼泪跟不受控制一样往下流，活像那年冰冻的薄荷糖塞进嘴里的刺凉感，四肢百骸皆是冰冷。
黎呙站起身来，叹气，“走吧。”
我慢慢从冷冰冰的椅子上起身，眼睛无神的埋着头。手伸到口袋里，摸到了一颗糖，一颗送不出去的薄荷糖。
走到门外，秋日的阳光冷灿灿的，像舒白的笑，没有一点温度却明灿。
我跟在黎呙身后，神情思索的走着。
“你来干什么？”面前的舒白停下身望着前面说。
我侧身一看，小易站在面前，神情冷淡，像阳光下氧化的铁锈，冰凉的眼神看向我。
“舒白也是我朋友，你们来看他，我当然也可以。”小易虽然在回答黎呙的问题，但眼神却是看着我。
我避开小易的凝视，拉拉黎呙，轻声说，“走吧，回家了。”
黎呙点头，领着我的手臂向前，走过小易身边的时候，小易深深的望着我，余光里充满了他的凝望，我假装没看见，直直的走过去。
刚走过去，手臂上出现一只大力的手，把我往后一带，撞上一个僵硬的胸膛。随即就被一股更大的力牵着走。
我使劲挣脱着小易的手，黎呙跑过来，拦住小易，“放开她!”
小易把黎呙往旁边一推，把我往副驾驶一扔，自己撑着车前盖越过，几步坐上驾驶位，一踩油门，走了。
我从镜子里看到黎呙急急忙忙起来像追上来，却被远远甩在身后。
“你要干什么？”我皱眉看着小易。
小易只顾着操作方向盘，一路朝未知的目的地开，不说话，脸上的冷峻神色已经冰点。
“说话，信不信我现在马上跳车?”我威胁着他。
“安全带系好。”小易甚至还不忘提醒我安全带。
我心一横，手搭在把手上，狠心往外一拉，没开，小易把车门锁了。
我轻轻一笑，迅速打开车窗，小易一看，立马把车窗向上关，我用手死死的卡住，却还是看着它一点点关上，眼看就要夹住我的手。车窗猛然一停，连带着车也一起停。
我身体稍向前晃动，转过头，小易看着我，眼神不良，“你现在连死的不怕了吗？”
“怕，我为什么不怕。”我放下手，“我不但怕死，还怕生，尤其是一无所知浑浑噩噩的生。”
我看着小易，靠在椅背上。小易眉头一动，似乎经历了很大的心里历程，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我说过，我可以当你的记忆，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轻笑，“你也要当我的记忆?好不巧，黎呙也这样跟我说过，还比你早呢。”
小易放开方向盘，看着我，“我不会骗你，我答应你，等到一定时间，我会把所有事全盘托出，绝不隐瞒，好吗？你不要再继续掺和下去了。”
我看小易一眼，突然想起昨晚的那个恐吓电话，心里感觉不安，像要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只能想起舒白吗？”我看着小易的眼睛，他眼睛鄹变。
“因为他从不会骗我，更不会隐瞒我。”
小易眼神一闪烁，继续看着我的眼睛，“你就这么相信他?甚至无条件从不怀疑?”
我毫不犹豫点头，不容置疑。
“那你相信我吗？”
我转过头看小易，他似乎每次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我们之间的气氛太奇怪了。
我深吸一口气，望着车前方，“不相信”“我不相信自己也会相信你。”
我明显感觉到小易的呼吸一滞，他声音竟然带着颤抖，“宁桥，我……”
“好了，不要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的直觉为什么要相信你，或许是因为我们以前认识，但我直觉既然相信你，就是相信了。”
小易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眉眼恢复平静。
“不过，”我开口，“那天在公司里，他们为什么叫你黎总?”
小易神情恢复正常，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因为黎呙姓黎。”
“所以呢？”
“我和黎呙是重组家庭的两个孩子。小时候，他妈带着他到了我家，我爸刚好接了我爷爷的公司正收拾烂摊子，他妈就帮着我爸东山再起，后来黎呙长大了就接管了公司，我只是去帮忙。”
“就这样?”
小易点头，“就这样。”
“为什么黎呙从来没跟我说过他跟你的关系?”
小易沉默了几秒，随后开口道，“因为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我这个哥哥。”
“黎呙小时候很独立，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他认为接受别人的帮助就像生生剥下他的自尊。”小易把手枕在脑后，“可我小时候因为被爸妈教育得跟‘二十四孝’一样，于是做哥哥的就想方设法的帮黎呙。久而久之，他就讨厌我了，本来他也没多喜欢我。”小易轻叹一口气。
“可我并不觉得黎呙讨厌你。”我看着小易。
小易回过头，“为什么这么说。”
“眼神。”“黎呙看你的眼神并不是讨厌，而是一种渴望，一种保护欲的渴望。”“或许他不需要你把他当弟弟，他需要的是互相帮助互相照顾，而不是你一个人的单方面付出。”
小易放下手，静静地看着我，沉默着看着前方的路，一瞬间，和黎呙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