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薄荷糖,南方下的雪和首先打开你心扉的那个云画少年,都充满了未知的变数。——宁桥
那晚的事情过去后,李花退了部,黎家海名声在学生会受人指点,我也没好到哪儿去,黎家海不停地找我要说法。因为李花说,黎家海的录音被传出去后,没女生愿意跟他一起,连自己的部员都不跟他私下接触。
证明一个人清白的最佳方式之一就是找当事人做人证,但偏偏我是个污点证人,黎家海就算把我电话打爆我也懒得管这个事了,反正两个学校隔得远,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说起两个学校,我第一个想到了小易,那天他出来帮我解围时我没顾得上他,后来想想好像莫名欠了他一个人情,于是在星期四下午的选修课上,我准备感谢他一番。
可坐在位置上我一直盯着门口,不知道他从哪个门进来,前瞻后顾四处张望,可直到上课都没见到他人。我心下有点失望,重新放回藏在书包里的礼物,埋着头看起书来。
突然有人拍了我左肩膀一下,我转头,是舒白,一时欣喜漫上我的嘴角,“你怎么来了?”
舒白顺势在我左边的位置坐下,边放书包边说,“来看片啊,听说你们课可有意思了。”
我转头看向屏幕,还真是一周一集《生门》。我转过头问舒白,“你到底来干嘛。”
“我真是来看片的。”舒白睁着他无时无刻不带着笑意的眼睛对我说。“你看的什么。”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舒白已经注意到我桌面的书并拿走翻起来。
“《春宴》”他念道。我心里紧张起来,因为在书的最后一页有他的名字,是一次无意间写下的,我并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写下他的名字,或许跟小时候我跟我哥分开后,因为思念对方会在能写的书上写上对方的名字的习惯有关。这样的习惯保留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事情,但这确实是属于我表达想念的方式。
我心跳强烈起来,紧紧盯着舒白手里的书,好在,舒白只是淡淡的翻的几下就还给了我,并说,“我没看过《春宴》,好看吗?”
我赶紧拿回书,并点点头,“一般一般。”随后把书放进书包里,摸到了书包里放着的礼物,这才想起来小易还没来,我抬头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或许今天不来了吧我想。
然而偌大个教室正在放纪录片时,前人打开,进来一个人,戴着黑帽子遮了半张脸,衬得下颌线很是好看,我定睛一看,是小易。
好像轻车熟路一样,小易直直朝这边过来,快走到跟前时他抬起头,黑曜子一般的眼睛露出来,还是一样的毫无波澜,却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他看了一眼我前排的位置,走了过来坐下。
我吸吸鼻子,摸了摸书包,犹豫着拿出一小包东西准备给他,结果被没拿到台面上就被舒白发现他一把抢过去,“这什么,”说着就要打开。
我赶紧去抢回来,“这不是给你的别打开啊。”话说以晚,舒白看到里面的东西,高兴得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薄荷糖,哎哟不错哦,二桥连我的爱好都了解清楚了。”说完还推搡我胳膊,冲我眨眨眼。
我并不知道舒白喜欢薄荷糖,我有只是因为高三的时候压力太大,每天早上四点起来做作业时提不起精神来,于是含颗薄荷糖再喝一大口凉水,唤醒全身的感官,后来糖慢慢吃得多了就离不开了,任何一件大事紧张时我都会吃颗薄荷糖,等那股凉意浸透了胸腔,我的心也会镇定下来。
但我一般不推荐冬天吃,不然就会像旁边的舒白一样——冷得全身都在抗拒。
舒白闭着眼皱着眉,嘴里含了两颗薄荷糖,神情痛苦,“二桥,你大冬天的吃这个不冷吗,还是说你抗冻啊”舒白说话的时候我听见糖和牙齿碰撞的声音,熟悉且陌生。
我拿出张纸巾,伸到舒白面前,“那你赶紧吐出来,不然等会儿可有罪受。”
舒白推开我的手,深吸一口气,“嘶~,这感觉像吃了堆雪。”
我把纸放在他书上,抢回了他那包糖,横了舒白一眼,“冷死你。”
我把糖袋重新系好,捏了捏,然后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前面小易的肩膀。他转头,黑洞洞的眼睛望着我,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或许是离得近,我发现他神情也不像平时那样看起来不近人情,相反还有些局促在里面,与舒白里外都躁动的少年不同的是,小易似乎把自己活泼的一面都藏在一张无波无澜的皮囊下面,不想让人发现似的。
“上次谢谢你替我说话,给。”我递给他糖袋。
他看着我也不接,我补充了一句,“我别的没有就糖最多了,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
我看到小易的眼神往舒白那儿看一眼,黑碌碌的眼睛转回来看着我,“你想也冷死我?”
我一时尴尬在那里,接不上话,舒白见状,拿过我手里的糖袋,“不要算了,我们二桥从没有送给我东西,你还不要,虽然是感谢你,但你也太挑了。”
我心下的对舒白缓解尴尬的感激还没到一秒就被无情浇灭,“虽然冬天送薄荷糖感谢确实不是人脑能想出来的事,我们二桥从不屑雪中送炭,雪上加霜真的很有一套哟。”说着还搂住我的肩膀使劲晃了晃。
“给给给,都给你”我把他手里的糖袋推给他,“赶快冻住你的嘴。”
我看着小易,眨了眨眼睛,“那我下次再送你别的好了。”“还有,舒白刚才脑子被冻坏了,你别听他说话。”
小易看着我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我的桌面,扫视了一圈,拿起一张书签,是《春宴》书里的,刚忘了收起来了。他拿起来举在我眼前,“就这个吧。”
“好。”“谢谢你。”我又重复一句。小易已经转了过去轻轻的点头示意回应。
和舒白打打闹闹到了下课时间,他起身收拾好书包跟我说,“星期五老地方见。”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笑笑转身走了。
正在收拾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道声音,“黎家海还在给你打电话吗?”
我抬头,小易站在我左侧看着我,我才猛然想起来电话已经有几天没响起过了,我摇头,“没有了。”“不过你怎么知道黎家海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我反问他。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问,“星期五有时间吗?”
我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有事吗?”
“能不能把你剪好的视频拷给我一份,我没有。”
“我明天应该没有吧。”我想了想回答到,“明天上午有课,下午得和舒白出去,应该没时间,要不我现在拷给你吧,用不了多长时间。”我拉好书包拉链抬头看向他。
小易的神情还是那样平静,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值得他震惊的。
“是刚才的男生吗?”他问。
“是啊。把U盘给我吧,你在楼下等我会儿,我拷好了给你拿出来。”我伸出手。
小易黑曜子般的眼睛向下看了一眼,停顿了几秒,像在考虑,之后抬起眼睛看着我说,“不用了。”说完就转身离开。我伸出的手在空中凝结,一时间收不回来。
真的个奇怪的人,我想。
星期五的下午我如约而至,还是那个伫立在逼仄细缝里的小楼房天台上,舒白早已在那里等我。
不过今天和以往不同,我走上去的时候发现高台上堆满了白色,像一堆堆雪。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预报说气温会降到零度,也许会下雪也许不会。我看着舒白,他站在离我很远的高台上,从背后吹来的寒风把他的头发吹到前面,鼻子冻得红彤彤的,眼睛闪着光,站在那里和我面对面相望。
寒风涌进我的感官,我顶着风走进他,他蹲下向我伸出手,“上来。”他说。
我搭上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的手温暖入故,我的手也依旧冰凉刺骨。舒白拉着我登上了高台,一瞬间我以为眼睛出现了什么问题——在这个稀零飘雪的南方城市里,出现了一条条雪地似的白。
那些白绒绒的东西铺满了四周的高台,像洁白的雪花铺满了泥土色的大地,世界瞬间变得纯净起来。
我转头看向舒白,“这怎么回事?”
舒白站在我左侧,目光眺望远方,深吸一口气后,说,“南方的雪稀少,冻不住远方的高山,也留不住逝去的江水,高山四季更迭,江水东流不止。我只是想看看人为的阻止会不会引来老天的感动,给我们下一场雪。”
“你什么时候开始了唯心主义了。”我问。
舒白偏过头朝我笑,“我是无神论者,不搞唯心主义那一套,倒是你,曾经为了祈祷下雪竟然说愿意减少一年寿命,我看你才是最虔诚的唯心主义者。”
我笑了两声,舒白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所以啊,我现在人为造雪,你既看到了雪又不用减少寿命,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舒白把手肘撑在我的肩上笑嘻嘻的说道。
我摇头,“这不是真的雪啊。”
舒白极速放下手臂,转过身子对我说,“二桥,你居然对一个为了铺雪冻了两天的人说这种话,我心真的像化雪一样冷。”说着捂着胸口半蹲下来。
我笑着给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舒白立马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对着我们俩拍了一张,那是我第一次和那么不抗拒拍照,在那样的环境里,好像一切变得理所当然。
寒风渐渐地小了下来,也许真的是舒白的人造雪打动了老天吧,天空竟然真的下起了雪,虽然极小极小,却是这个南方城市多年以来的初雪,也是我人生意义上的初雪。
我认为我是个极容易被环境改变的人,从以前的偏执的倔强到现在容易被感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内心开始变得温暖起来,可以接受温和的牛奶,可以接受不完美的事物,可以体恤过去的自己,像个笨手笨脚的勇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战场。我想把这样的改变归功于舒白,或许这样太过于绝对,但和舒白接触了四个多月以来,我逐渐敛去了满身尖刺,可以闻得到花香,鸟儿也不再惧怕我而是从我头顶飞过,就连南方稀少的初雪也落在我头顶上不嫌弃我的过去,以及那个如雪一样白的少年,他的出现仿佛就是要给我生命刷上一抹白,从此我的人生显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