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风谷北侧麻杆田里。
一人高的麻杆都已经被全部砍倒,只是还未来得及收拾全都整齐的铺在地上。就扔在地里晒着吧,收不收的也没什么关系了。为了在这一小块田上种出麻杆,取麻结绳,再借着风谷水泊边上的野竹子制成简陋弓弩,青辰没少忙活。
现在青辰就躺在厚厚的麻杆上看着干净悠远的天空,一边发呆一边胡乱的想着。
十二躺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不时的欠身帮着拿掉被风吹到青辰身上的草叶。
“十二?”
青辰忽然轻声叫到。
“嗯?”
十二应了一声。
“没事,我就想知道你还在。”
“我啊,真的是个少爷呢。”
过了许久青辰才又继续说。
“八年前我年仅七岁,实在没地方去了才被白胡子老爹带着进了风谷。当时白胡子老爹跟我说,少爷啊,咱们这下子可真是到了绝境勒,一区总督率众叛变,全世界都在通缉咱们,想来想去也就不问前世来生的风谷可以容得下咱。不过到了风谷之后我就不能再管你叫少爷啦,免得被有些有心人看了去,再知晓了我们的身份可就糟糕了。”
“我当时还想着以前不是一直都叫我少爷的么?怎么就不能叫了呢?然后我就问白胡子老爹,那你以后叫我什么?”
“白胡子老爹说,我就叫你的名字吧,你叫我名字也好,别的也好,都不打紧。”
“以前在家里我也很听老爹的话,老爹说不再叫我少爷那也没关系。所以把你带回来后我才会让你管我叫少爷,听着少爷这两个字就像是又回了家一样。”
“少爷——”
十二很少听到青辰说起以前的事情,不问过去是风谷的规矩,更成了习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总会有人知道我的过去,并且我也想要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如果活生生一个人忽然就死了,可以证明他存在过的也就只有知晓他过去的人,对吧。”
“记得我以前住的地方叫帝沙,是东陆和西坦接壤的一处边关重地,是个物产丰富景色优美的好地方。我父亲是帝沙总督,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叛国者,一家人都死于非命,我侥幸存活下来却也成了通缉犯。白胡子老爹以前是我的管家,不忍心见我被杀就带着我逃了出来。可带着我一个通缉犯就像是带了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被我连累。老爹曾经想过扔下我独自逃命回家,但是后来遇上了一个姓陆的叔叔,那个叔叔跟老爹定下了九年之约,说九年之后不管我在哪儿,都会接我回去,在此之前却要麻烦老爹照看。”
“老爹和我这才到了风谷,苟活了九年。”
这么多年我就一直在想啊,我那个整天忙得见不到人的亲爹真的会叛了国?然后又想着就算叛了国那又怎样,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还是我亲爹不是?所以到了风谷的头几年我时不时的就会问老爹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我想回去看看。
老爹起初还会跟我说,再等等,等你那个厉害的陆叔叔来接你。
到了后来就什么都不说了,我也就不再问,只是下定了决心一旦有机会我还是要离开风谷的。这里可不是我的家。
老爹也不敢确定那个虚无缥缈的约定会不会作数,但他告诉我说在风谷里白胡子能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能变得强大,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到了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老爹对我就完全放任自流了,在恶人罪犯聚集的风谷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事就是不管怎样都要让自己活下去。
这是老爹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少爷,我——”
十二还想说什么,刚刚开口就又被青辰挥手阻止。
“不用安慰我,人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肯定会好好活下去,不让老爹失望。”
共处多年两人已然心有灵犀,相互之间极具默契,十二刚刚开口青辰便知她想要说什么,做什么。
“少爷,那两个少年真的是来接你的么?”
“大概吧。”
提起夺楼日那天出现的少年,青辰又陷入了沉思。
红袍少年三言两语就判定了白胡子的生死后转头看着窗外,然后跟后来的另一少年喊话。
“哥哥快来,我爹说起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就要死了!”
少年言语间轻描淡写,完全没有把一个人的生死当回事,青辰当下暴怒,白胡子于自己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有养育之情,岂能容你出言不逊?
一步踏出青辰上前作势就要起脚把红袍少年给踹下楼去,可谁知脚刚抬起就滞在半空前进不了分毫!
红袍少年手掌一挥,青辰竟然被隔空打到,整个人都飞出去好远,亏得白胡子其他人拦住才没有撞在墙上。
万花筒吴齐等白胡子干部见来人动手,纷纷毫不犹豫就要上前,既然来了风谷哪儿还管你是不是未成年?
“住手!”
伴随着一声喝令众人眼前一袭黑影闪过,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少年同样一袭红袍,呼得从窗外跃进屋内挡在红袍少年身前。
“我们只是来赴九年之约,并无恶意。另外,纽盖特先生生机尽毁,恐怕时间所剩不多,你们还是先听听纽盖特先生有什么话还未说,有什么心事未了吧。”
后来少年言语平和,又所言在理,众人看向倒地不起的白胡子,又看向被扶起来的青辰,见青辰点点头这才手忙脚乱的收起各种棍棒把白胡子小心翼翼的抬起来送去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醒过来的白胡子除了那两位红袍少年没有让任何人留下。
“白胡子自今日起解散,各位可自行决定去留。”
过了许久两位红袍少年才从房内走出,并带出了白胡子的临终安排。
众人商议着给白胡子办了一场简单却庄重的葬礼,葬礼过后众人渐渐散去,占据了风谷势力头名的白胡子最终伴随着葬礼的结束也像是雨打风吹沙,消弭在了呼啸的风中。
“两个问题。”
白幡还没有撤尽的灵堂内,青辰同前来赴约的两位红袍少年相对而坐。沉默许久青辰才开口说。
“白胡子虽然年老,可身体一直无恙,怎么会突然就离世?”
“这个问题关乎到另一个世界,如果你下定了决心要跟我们离开风谷,自然就会明白。”
小一点的少年名叫陆子谦,年长的名叫陆川,和青辰一样都是货真价实的东陆人。陆子谦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没有在意青辰跟陆川的对话就是。
“好,第二个问题。你们都是红衣人?”
“如果你指的是普通人对我们的称呼,是。”
少年毫无隐瞒之意,有问必答。
红衣人的说法还是之前从吴齐那里听来的。
东陆帝沙七年时光,青辰能记得起来寥寥无几,但叛国罪名落在父亲身上,东陆派了人去处决,领头的那人正是红衣红袍。
后来见吴齐练些个打架杀人的本事,就好奇问吴齐他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也会被逼的无处可去流落到了风谷。
吴齐长叹一声,只说天外有天,世间高人鬼神难测,你见到我这样就觉得是厉害人物,等你哪天真的见了那些穿着袍子的怪人,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厉害。
穿着袍子的怪人?
被吴齐的说法引起了好奇心,青辰就追在吴齐的屁股后面非要听吴齐讲个清楚,吴齐被青辰实在缠的没有办法,就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青辰。
吴齐本是东陆一大族子弟,自幼便被送去跟着当地的一知名武师习武健身,吴齐天资聪颖根骨俱佳,年纪轻轻就练就了一身本领。后来仗着家世显赫自己又是手段高明,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子,做事也是骄纵蛮横,那些年犯了不少事,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吴齐被卷进了一桩古物走私的案子,那些个刚出土的古物价值连城,吴齐花费了大价钱找了好些个身手不弱于自己的朋友帮忙护送,可在交接的档口还是被人给截住,那些人起先根本不是吴齐这边的对手,谁知他们里面有一个穿着红袍子的怪人,也没见他如何自己这边的人就都被打成了重伤。
吴齐虽然坚持到了最后可也只能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青辰想着吴齐对红袍怪人种种神奇手段的描叙,就自然联想到了自己被白胡子老爹救出帝沙在外逃命的时候。
那会自己正被满世界的通缉,整日躲躲藏藏,可即便再小心翼翼仍是会不小心就暴漏了行踪。
最为危险的那一次,是被一不明来路的团伙给识破了身份,追着两人跑了小半个城市,最终给堵在了一死胡同里。
就在白胡子老爹护着自己准备拼命一搏的时候,一身红袍的陆叔叔出现了。不谙世事的青辰眼看着陆叔叔三两下就赶跑了那些人,只当陆叔叔是从天上下来的救命使者,红鞋红衣,帅的一塌糊涂。
那个时候青辰就已经见识到了这些神秘莫测的家伙的一鳞半爪。
回想起来陆叔叔的手段和白胡子老爹临终的那招如出一辙。
世间还真有如此玄妙神奇的东西?
青辰的心底充满了好奇。
另一个世界?青辰同样心生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