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娟一看落海者愈发接近了海岛,无需高高站在观景台上,就算矗立在岛上其它的高度,同样可以瞭望到他们的动态,于是便在丈夫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了观景台。
王伟先一直把妻子领到最下面的码头,那里有一艘小船,平时通过它可以畅游周围的海域。
由于预防台风,王伟先早已经把小船固定在码头不远的一个洞口,虽然经历一次台风,但并未撼动它,还牢牢地被固定在那里。
王伟先试图挪动它,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活动开。原来,它在台风作用下,被死死卡在那个洞口了。
接下来,他便把那艘小船从坚硬的岩石上移动到码头上,并最终放置在海面上。
妻子一直默默关注着丈夫所做的一切,即便他再吃力时也没有伸手帮忙。原来,她对丈夫的主动出击很是犹豫,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丈夫登上小船之后,便向妻子一伸手:“你把望远镜还给我!”
妻子迟疑一下,最终把望远镜递过去。此刻,他们如果目测,那三名落海者的行踪尚不清晰。
“伟先,你要当心!”
刘秀娟心乱如麻,在丈夫摇船离岛的一刹那,才发出一声提醒。
丈夫回眸冲妻子深邃地笑了笑,便摇动双桨,向目标方向驶去——
妻子呆愣了片刻,便回身发疯似的爬向岛上的最高点。
他俩从望远镜里捕捉到的三名落海者正是那艘倾覆渔船上的三个人。这三名落海者已经在波涛中漂浮了好几个小时了,疲惫和绝望写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尤其是程阿虎,眼看自己所有的家当顷刻之间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内心的悲痛无以言表,但他还没不及悲伤,必须要在这绝境中求生存,求生的本能让他和另外两个水手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搏击与惊涛骇浪之中。
可是,在无比险恶的环境中要想盼到救援的船只谈何容易?尤其又在恶劣的天气情况下。程阿虎深深懂得要想盼到救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求人不如求己,可茫茫的绝境,令他们如何置死地而后生呢?
其中一个水手已经泄气了:“老大···我坚持不了···会不会死在这里呀···”
程阿虎没有回答,只是瞪大了眼珠子不停环顾四周,似乎要从无边无际的波涛中寻觅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他绝望了。汹涌的波涛正把他们三人推向深渊,现在全世界的人都遗弃了他们。
程阿虎在生死边缘油然想到了自己的亲人,不禁仰天大叫:“天绝我也!”
另一个水手惊慌道:“老大,难道咱们没救了吗?您可千万别吓我!”
程阿虎悲叹道:“大张,没有谁知道咱们在这里,也没谁能拯救得了我们。咱们在世人眼里就像其他失踪者一样,从此下落不明。可谁又能想到,咱们在没有任何帮助情况下,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是可能的悲催和绝望呀!”
“老大···我怕···我媳妇刚刚怀上孩子···她不能没有我呀···”
程阿虎立刻联想到自己的家人。他是一个孝子,父母都年过古稀且体弱多病,妻子身体也不好,两个儿子都在读大学,一家三代人都靠他和他的渔船来养活呢。如今,他的渔船没,了,他也命在旦夕,人生末路的悲情岂能不让他肝肠寸断?
“阿爹!阿妈!儿子不孝,不能为您们二老养老送终了!”
他仰天哭喊完了父母,又继续哭喊妻儿:“孩子他娘!我不能照顾你了···求你先别改嫁···一定要为阿爹阿母送终呀···小涛小海(他的两个儿子的小名)···阿爸管不了你们哥俩···要替阿爸照顾阿公阿婆呀!”
就在这时,之前那位快自暴自弃的水手突然发出惊喜的声音:“你们快看!陆地!”
程阿虎浑身一震,这怎么可能?虽然顺波浪漂流好几个小时了,但要是到达陆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以为同伴因为精神错乱而发生了幻觉,正想点醒他,但却不经意顺着他发亮的眼眸冲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天啊,还真是奇迹!”
在天水交际的地方矗立着一块黑色的物体,咋看像是一块漂浮物,但定睛细看,那是一处不可撼动的实体,应该就是陆地,更加确切地讲,那里应该是一处岛屿。
已经被海水浸泡虚脱的他们真就像绝处逢生一样。瞬间对生又充满了渴望。
“快!我们赶紧游过去!”
程阿虎就像发现一处新大陆一样亢奋起来,既然已经发现一根救命稻草,就没有理由不去争取。
其实,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划水了,完全是随波逐流。然而,上天眷顾了他们,并没有把他们推向深渊,而是一块能获新生的乐土。
他们于是打起了最后一丝精神,一边随波逐流,一边勉强拨打着海水。
那座岛屿越来越近清晰了,可以看出它是孤立存在的。但即便不是真正意义的陆地,但足以让他们兴奋异常,只要能爬上那座岛屿,那生还是希望就大增。
渐渐地,他们发现那座岛屿上还飘着一点红。
富有经验的程阿虎更加兴奋道:“你们快看,那是祖国的五星红旗···那是一个有人岛···我们···我们就快见到亲人了···”
此刻他们的眼中即便能见到任何一个人,一个能带给他们帮助的人,那就等同他们的亲人。
一个眼神更好的年轻水手做出了确定:“还真是咱们的国旗···我们···我们快到家了···”
他们就快枯竭的身体似乎又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动力,拼命向前打着浪花,义无反顾地向着五星红旗挺进——
在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也许那并不是一面简单的飘扬国旗,而是对他们热盼的家人正冲他们招手。
他们的眼神都模糊了,认为再也见不到的家人都栩栩如生地在眼前呈现,吸引着他们一往无前。
那个救命岛在他们的视野里越放越大,岛上的五星红旗也越来越清晰,但他们突然发觉不对头。原来,一直推送他们的潮流突然改变了方向,不是继续向前了,而是向一侧倾斜下去。此时,他们再借助波流已经不可能了,而他们的位置距离那座救命岛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
“不好···我们往别的方向漂了···快打水···”
程阿虎虽然做到了审时度势,但他的体力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边缘,又如何抗拒着滚滚的大潮?
“你们快帮我···”
他向其他两位水手求助,但他们已经散开了距离,由于彼此的体力都到了极限,在做逆潮流而动的时候,根据发出力量的差别,已经让他们逐渐各奔东西了。
“快向我靠拢···我不行了···”
其中一位水手一看自己不是正常向清晰可见的海岛方向移动了,而且距离身边的同伴也越来越远,同样发出了无奈的求助。
程阿虎经过一番挣扎,已经无能为力了,眼看快近在眼前的海岛就要擦肩而去了,那种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这就是命呀,假如上天再让他们借助一会浪潮的力量,也许他们的命运就被改写了,然而一切都是天意。上天让身处绝境的他们看到一丝生的希望,随即又无情地让他们与生擦肩而过。
程阿虎如果不是借助那个救生圈,早就沉入海底了,但他的体力就快驾驭不住它了,慢慢要脱落出来,又瞥一眼国旗方向,心里喃喃道自语——亲人,永别了!
“同志挺住!”
突然一句洪亮的叫喊从天而至,让程阿虎耳边就像炸响一声惊雷。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艘小舟正向他逼近。他的思维顿时一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吗?
那艘小舟已经贴向了他,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发僵胳膊。
程阿虎在那股强大力量的拉拽下,虚脱的身体已经横搁在小舟的船舷上。
驾船人正是王伟先。
原来,他一边摇船向他们三人快速靠拢,一边观察着他们三人的动态,并进一步确定他们就是发生海难的渔民,眼看他们就要支持不住了,于是把望远镜丢在船舱里,开始全速向他们靠拢,终于在落海者奄奄一息的时刻从斜刺里杀到了。
他眼看救助的第一个男子已经无力翻上小船,只好放下船桨,一边保持小船的平衡,一边奋力把对方连同救生圈沿着船舷拉进了船舱。
当程阿虎仰面躺在狭小的船舱里时,仰望着浓云密布的天空,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此时他的心情已经说不是喜悦还是悲怆了,而是有些麻木了。
王伟先因为还需要救助另外两个落海者,于是摇动一下他的肩膀:“你快振作一点,协助我去救其他人。”
程阿虎豁然醒悟,挣扎着坐起来,为这位救命恩人腾出一块可以发挥的空间,他能做到的就是不妨碍对方去救人。
王伟先站在小船上可以清楚看到另外两名落海者的状况,虽然他们被浪潮冲散了一段距离,但都是小船可以掌控的范围,于是他摇动船桨靠向稍近一点的落海者,如法炮制地把他也拉上了小船。紧接着,他又把船摇向了最后一名落海者——
再说刘秀娟又攀爬到了原来那块高高的平台上,在她的视力所及的范围内,目睹丈夫的小船慢慢靠近那三个落海者,直至把他们一一救到小船上。
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接下来就是返回码头上协助丈夫。
程阿虎和他的两名水手终于到达了他们之前为之奋斗的新生彼岸,当看清救命恩人居然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显得很意外。
王伟先把他们一一搀扶到码头上,便开始询问缘由:“你们是怎么落海的?”
程阿虎的状态得到了一些缓解,已经有气力交谈了,于是虚弱的回答:“我们的渔船已经葬身海底了···我们三个跳海了···才各捡一条命···”
王伟先一听跟自己判断的无异,便皱起了眉头:“渔船上就你们三个人吗?”
其中一名水手因为年轻,体力恢复很快,一看船老大精神很萎靡,便抢着回答:“是的,渔船上就我们三个人。这位是我们的老大。”
他已经能站起身来,并伸手指向瘫坐在石阶上的船老大。
王伟先一副诧异的目光盯着那位中年男子:“老哥,您难道不知道有台风吗?”
程阿虎露出一副苦笑:“我们虽然接到了台风预警···可当时船抛锚在的海上···没有及时返回渔港···结果台风来得太快了···没等我们求援···唉···可惜那艘渔船了···”
王伟先清楚一艘渔船的价值,顿时向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刘秀娟了解他们的情况后,彻底打消了顾虑,一看他们三人的身体还很虚弱,立即张罗他们先到岛上的房间里休息。
可是,程阿虎联想到自己失去了渔船,突然一阵急火攻心,再也无法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