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青这次回家,妈妈是极其的热情,“我把你的房间好好收拾一下,保证你们一家三口住的舒舒服服。”
“妈,千万别费心。”霭青一口回绝,首先,她早已经没有什么自己的房间,奇怪妈妈哪学的这个词。
爸妈依然住在那个三居室的小公寓里,这里不仅仅生活方便,街邻还有很多老同事老相识。霭青记得当年爸妈单位建房分房时,妈妈带着幼小她和弟弟,搀着年迈小脚的姥姥去领导办公室哭诉,才分到一套三居室,那个场景在霭青脑子里影响极深,每次想起都很心哀。这件事让她很自卑,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让她自卑。
妈妈说的那间屋子,霭青长大的地方,三居室里的一间,八平米,靠窗的一张床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床脚是堆得高高的棉被,棉被上面还堆上一个包裹一个包裹的衣服。她和姥姥合睡在那张床上,直到姥姥去世。
大学时霭青就搬出来了,早已经不把那里当成家了,现在更没有理由回去住。
霭青订了离家较近的长城饭店,在北京飞速发展中,这个建于八十年代曾经是北京首屈一指的高档酒店已经比较老旧了,好在地理位置不错,价格优惠。
出行是个很头疼的问题,办理国际驾照手续非常麻烦,不值得为两个星期特意去办理,而打车都是手机APP,实名认证,对访客来说就是寸步难行。
霭青的好朋友愿意借给她手机用几天,也是入城之后见面才行。
上网查询一番之后,霭青选定用Victor旅行家来完成很多任务,包括从机场到酒店的接送,还有长城紫禁城一日游,胡同美食游等几项有英语导游,其实是为乔治准备的。
那年因为准备回国,和乔治道别时答应在北京做他的导游,此行也算是完成这项任务。假如几年前毕业海归了,现在她肯定可以开车带乔治四处逛逛,可能会带他去西安看兵马俑,去苏州看园林,去桂林看山水。
可是她此番回家的目的不是来旅游,是完成拆迁办房产证的任务。所以霭青没有安排太长的时间,两个星期办好房产证应该绰绰有余。
旅游是两个人商量好的,专门在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每人每月往里面存一百。几年下来,也有两万多了。只不过去年生了孩子,又有了房贷,霭青觉得有些捉襟见肘,每月一百减到了五十。
来一趟北京,机票加酒店马上花去了一半存款,买礼物又用了两千多,剩下的掂了掂,这两个星期吃饭游玩够不够,每天的预算是多少,哪些能省哪些不能省。
比如这机场酒店的接送,Viator有专车和拼车两个选择,霭青选了拼车,可以省出一顿饭钱,牺牲的是时间,要在机场多等一会儿。
拼车的一共三组,接车的司机说最后一波客人的飞机已经停靠,最多二十分钟,同去长城饭店的一对夫妻已经和乔治聊上了。
刚才哭累了的杰杰睡醒了,咧嘴又要哭,霭青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向乔治使了个眼色,要抱着杰杰在周围转转,乔治点头同意,手指划了个圈儿,意思是别走远了。
大厅里熙熙攘攘,到处是拖着行李的人,有奔跑的,也有坐在一堆的,比内部少了很多辉煌,多了嘈杂混乱。
杰杰不知道是不是被噪音震撼,停止了哭泣,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霭青握着杰杰的小手,“哎哟宝贝,你这么快就习惯这里啦?这可是妈妈出生长大的地方。一会儿还会经过妈妈住过的家,晚上咱们去见姥姥姥爷,咱们去吃火锅,嗯,涮羊肉。”
霭青知道杰杰听不懂,两只大眼睛盯着她看,妈妈熟悉的声音让宝宝觉得安全,所以才不哭了,她继续说,“虽然你还不能自己吃,爸爸也不一定习惯,可是妈妈喜欢啊,姥爷知道妈妈喜欢吃,才特意安排的哟,姥爷就是妈妈的爸爸,”
“霭青,是你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霭青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啊,你,怎么,你怎么也在这里?这么巧?”
站在她面前的是齐磊。
那个早就被她忘到脑后只不过飞机上闪了两秒的前男友,霭青后悔得直跺脚,邪门了,干嘛偏偏想到他,还把他想出真人来了。
齐磊,几年不见,变化很明显,头发梳成背头,露出脑门和脑门上细细的抬头纹,黑边眼镜换成了无框,脸上的稚气随着胶原蛋白一起消失,法令纹明显。
他很好地把自己包装成了一名教授,霭青心里为齐磊高兴,算是事业有成啦。
“很巧。”齐磊答了一声,镜片后面的眼睛在霭青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停在她怀中的杰杰。
“你好吗?”齐磊清了清嗓子问。
“还行,你呢?我听霭辉说,”霭青在脑子里搜索上一次霭辉跟她说的什么?
“我听霭辉说你提了。”想不起来霭辉的话,霭青只好打个马虎眼。提了,可以是提为正教授,也可以是提薪,可以是提拔。
“哦,他跟你说了?对啊,我现在是带研究生了。”
“恭喜。”霭青很想结束这种对话,回头向乔治方向看,可惜人头攒动,根本看不见。
“你这是回来了?还是要走?怎么不打个招呼?”
“我,我刚到。”霭青咳了一声,“我的出租车可能来了,我得走了。没想到能碰上你。嗯,祝你好运。再见。”
“霭青,”齐磊张开双臂,“你在北京待多久?要不一起吃顿饭?”
齐磊的目光又滑向杰杰。
霭青也低了头,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我时间安排的挺紧的,恐怕没有时间。”
“哦,也行。”齐磊的眼光从杰杰身上转到霭青身后,“你一个人回来的?呃,和这孩子,你的?你结婚了?”
霭青觉得这场景很尴尬,“是我的,我和老公一起回来的。齐磊,那我们再见吧。”
“你就带这么一个孩子回来?”
齐磊的声音突然尖细起来,霭青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齐磊在她身后找了找,“我的儿子呢?他该四岁还是五岁了?”
霭青张大了嘴,“什么?你说什么?”她突然意识到齐磊在问她那个被打掉的胚胎。
“齐磊,我没有你的孩子,别胡说。”
“没有?就是说你打电话给我是在骗我?想讹我?”
齐磊的声音越来越高,霭青觉得四周有人投来目光,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离开齐磊。
“我们早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关联了。”霭青抱紧杰杰,扭头快走。听见齐磊在后面追着继续说,“你想蹬了我,好去睡老外,生杂种,你找什么借口不好?”
霭青不想停下来和他理论,只管低头急走,差点拌在地上堆放的行李上。
乔治伸手扶住她,“当心。你去哪儿了?人到齐了,就等你了。”
霭青喘了口气,回头看看,齐磊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