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回长安,告诉惠帝,她这杖赢得很漂亮。
……
长安幻夜,一切的景致都在夜的蒙胧当中。
层层叠叠的树木,如迷障一般让外人更看不真切。
天牢就的入口就隐藏在这迷雾一般的树林里,独孤庆就在这天牢。
如果说,当日他明明没有杀那窃贼,他为什么要认罪?那天晚上他要隐瞒什么?也许,今天问过了他就会明白。
跟随着侍卫,小锦慢慢地踱步入狱,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上次关将军的案子她就已经来了。可是为什么,她总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仿佛有个不愿意被开启的秘密,就在等待她。
“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侍卫为难地点了点头,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父亲大人,我是为你洗刷冤屈而来,请赐见。”
“我已认罪,你请回吧。”
小锦不甘心,还想再问,却被侍卫的眼神阻止。她知道他存心求死,再问也白问。她心里一阵气闷,拂袖就往天牢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独孤庆梦呓般地说着些什么……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
监牢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一个男子喃喃自语,念的似乎是那首《木兰》。
小锦如遭雷击般,脚步定定地,再也迈不开。那个声音,如同扎根在她灵魂深处一般,久久地挥散不开……
“凰儿,你听爹爹念……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爹爹,你在念什么啊?”
“花木兰。”
“花木兰是谁啊?”
“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她漂亮吗?”
“漂亮,和你娘一样漂亮,当年你娘穿男装,可真是漂亮。”
“恩,我长大了也扮成男孩,我也要做花木兰。到时候爹爹看我有没有娘漂亮!”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小锦呆呆地跟着他念,一行热泪悄然滑落,生命中最柔软的记忆又浮现。
记忆里的自己是那样的幸福,在一片田野里,奔跑追逐。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金色的稻谷,如海洋一般随风舞动。爹和娘,就那样织布耕种。爹还会将她兴奋的高举过头……
她不是小锦……大祁才是她的故乡,她是独孤锦凰……,爹从小就跟她念《木兰》,讲述那些泛黄的传说。记忆,如同雨打在衣服上,慢慢地渗透,知道全身都湿透,她才感觉到心底刻骨的冰凉。记忆中的父亲是那样地疼自己,母亲也是那样爱自己,她被宠得如同一个公主。可偏偏,那些侍卫要来带走他们,有个小哥哥要拿箭杀死她。她不想记起,她不要想起……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小锦痛苦地蹲着,把头埋进手臂中。求求你,别念了,别再念《木兰》……别……
她头好疼。她快疯了,突然来的记忆,伴随着无数的痛苦和猜疑,把她的头要弄裂了。她不想去想,好多的血……那些发生的所有她都想忘记,求求你,别念了,别念了……
“你回去吧,人是我杀的,我无话可说。”一个冷冷的声音,带着书卷的味道。小锦慢慢将头从臂膀中移开,抬头……
那是怎样一个清华的男子,即便被岁月染白了双鬓,可依旧是眉目如画,翩翩如仙。虽然身处监牢,他还是清白如莲。这就是富可敌国的独孤庆,她真正的父亲?
憔悴的面容和记忆中的人重叠,那点点心碎的温暖萦绕在她身边。她看着他,如同小时候,抬头看自己的父亲一般。她的目光细碎而温和,她轻轻地笑着,温顺得如同一个孩子。
这样的表情太熟悉了,独孤庆不可思议地看着小锦。太像了,那年的她,不也是一身男装,略带淘气略带娇羞地看着他,他握住她手的时候,她乖巧地低了头,温顺得如同一个孩童。
“孤雅?”独孤庆看着她,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抓着栏杆,很努力地想要将身子探出来。
“孤雅……你……你来带我走的吗?”
牢门剧烈地晃动着,巨大的声响让小锦猛地警醒。她是来救独孤庆的,她怎么能如此失态?凝神片刻,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他把自己当成母亲,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个让他讲出当年的情景。
“闭嘴,你不配喊我的名字。你为什么要认罪?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你明明知道认罪就是死罪,为什么还要认?”小锦放柔了声音,语气却很重。
“你不喜欢么,我早点死,就能早点去见你……还有我们的女儿了。”
“所以,你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认罪了。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轻易放弃的。”
“他不就是想让我死么?他得不到你就抢走了,抢走了你却要杀死你!他恨我啊,我们当年一起打下的江山,即便我辞官远走洛阳,他还是恨还是担心,还是想着要我死。”
他……难道是惠帝?
“碧落那孩子,你不管了么?”小锦慢慢开口,她要知道真相,即便她是那样的害怕害怕知道真相。
“那孩子性格太倔强,身子又弱。那孩子恨我,也恨你,他知道,当年是他父亲要下毒害死他,而身为妃子的你,还有身为臣子的我,都没有劝阻。当年皇后的旧部一直带着他四处逃亡到苗疆,我虽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却不曾帮过他一分一毫。”
“你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名分,却治不了他心里恨。他被自己的父亲毒害,你不曾救他……”
“如果凰儿还活着,我真怕那孩子会报复在凰儿身上。你不知道他有多恨我们,他恨大祁的所有人!”碧落居然是皇子,他的病,居然是因为惠帝!小锦的手颤抖的异常厉害,这是真相么?父亲要杀死自己的孩子……碧落……是来报仇的?他知道了真相……,他要向惠帝报复吗?他一定早就算出了自己的身份,让她爱上他,让她傻傻地帮他,她被算计了多少?
“凰儿没死,她现在就在你面前,我不是孤雅,我是独孤锦凰。”小锦一字一句地说道,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朝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她念的声音哽咽,字几乎咬不清楚。原来真的是宿命,一切都是注定,从他教自己这首木兰开始,一切都无法改变。她为了救父亲,女扮男装,受过无数的苦头,终于……唤醒了内心深处的记忆。她是大祁的女子……真正的大祁人。
“你……”独孤庆神色变幻,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爹,我和碧落他……在一起了。”
“好……好……”独孤庆一震,他怜惜地看着小锦,只有他知道小锦这句话说出来有多痛。碧落那孩子,真的可以为了报复出卖自己的爱情。他和小锦一起,为的是爱,还是恨?
“我不后悔,就算是死,我也全当自己傻了。”小锦自言自语道,眼中的幸福的泪。她该谢谢碧落给了她这样华丽而温柔的梦,给了她曾经无数次祈求而不得的呵护。且不管这份情有几分真,她权且当是真的好了。
独孤庆看着她,那孩子没有孤雅的温婉,却有着孤雅身上不曾有的坚持。她心里即便有把刀子,也会不露声色的吧。痛得再彻底,她也会快乐着。
“不好……不好了……”牢房里有人叫唤,小锦这才擦了泪,压沉了声音。
“慌张什么,没见我在提审犯人么?”
“大人……不好了!宛妃娘娘小产,皇上大怒,要拿大人问罪!”
独孤庆有些担心地看着小锦,娘娘小产,太医很可能会被问斩的。
“你们到外面等,我和父亲大人说几话,自然会出去。”小锦不慌不忙地说道。
“凰儿,你看看那位娘娘什么症状,后宫争宠者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若是有人在你开的方子上动了手脚,那你是百口莫辩。务必查查那些药物残渣……”
“放心吧,我自会应付。只要你不认罪就好,等我救你出去,我们就一家团圆了。”她心中居然生出一丝冷笑来,那个男人还配有子嗣么?小产,报应吧。
紫幔低垂,宫女们安静地跪着,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宛如面色苍白如纸,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惠帝在一边安慰着她,小锦默默地站在一边。
“你给她用了什么药。她吃完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