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失而复得的记忆
“你恢复了大部分魔力，她也恢复了记忆？这太好了。”多哲老师眉开眼笑。
现在唯一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人，就是西诗庭。看着他困惑的神情，多哲老师这才说出雪麒儿和那一半灵魂的事来。
“我们彼此共享着一半灵魂？”西诗庭望着身边的琪拉尔——当然，那只是她的化名。她就是乔装改扮的雪麒儿。
“你们两身上的灵魂，互相感应、牵制。你转生后成为金发，就是受她的影响。你之前无法长大，恐怕也是因为她一直在封印之中，灵魂衰弱，互相缺乏联系之故。当她醒来时，也就是你顺利成长的时候了。”多哲老师推测着说明。
“原来如此，她的行踪被奥罗拉发现，于是逃到老师这里来，是吧？”
“对，为了让她在你身边，灵魂得以相契，稳定你的体质，所以，我才暗中安排你们相会。——其实不需我安排，你们也可以感觉到灵魂互相吸引的征兆吧。我索性没有说破，顺其自然。”
西诗庭和雪麒儿对视了一眼，他有点抱怨地说：“干嘛女扮男装呢……害得我好辛苦……”
老师解释道：“她不像转世重生的你，因在极冰之印中沉眠了十八年，外貌与当年毫无差别，在这都城中太过惹眼，难免被奥罗拉的眼线察觉，所以，查卢想出的办法，就是让她扮成男孩子来找我。”
“这外表的伪装，是使用了幻色之术的结果——其实这种术法你也会的吧？”老人指指雪麒儿的茶色短发和粉晶眼眸。
原来如此，他笑自己的粗心，虽学过幻色之术，却完全未向那方面去考虑过。果然只要改换男装，再加上将头发、眼睛的颜色改变一下，混淆视听，即使同样的长相，也不会容易被识破了。
魔龙薇薇此时正绕着雪麒儿上下左右地观看，还用鼻子嗅嗅，拍手大叫：“没错！你就是那位女士！爸爸将我托付给你的！薇薇真是笨蛋，笨蛋！居然没有发觉！”
“好啦。所谓过于接近的东西是视而不见的。西斯那么聪明都没有发现，何况你呢？”莱一边说，一边顺手把薇薇拉开。
“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使用更多的障眼法，让她……恩，其它的地方看起来更像男生呢？”说到“其它的地方”，西诗庭的脸不由红了一下。雪麒儿听了，也差点被口水呛住，脸憋得通红。
“恩，对外是有那样做的，但在你面前，那可不成。要是你永远识不破她，或以为自己对男生有特殊兴趣而烦恼，可怎么办？”为老不尊的老头促狭地回答。
“老师！……”两只红彤彤的脸蛋异口同声地抗议。
“呵呵，老头我忽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办。西斯，自己动手替她解除幻咒，恢复原貌吧……”多哲很识趣地抛出一句托辞，便走出门去，要留他们单独相处。
“那我们都告辞了。”莱非常适时地跟着说，暗暗用手肘撞一撞反应迟钝的金。
“哦，是啊是啊，我也想起要去一个地方……”金接受了暗示，也连忙退了出去。
“哎？为什么要走？薇薇还想看爸爸施法，想看看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呢！”只有薇薇似乎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电灯泡似的，不依不饶地大喊。
“明天再看。”莱用难得一见的柔声哄着她。
“不嘛，人家现在就要看嘛！”薇薇毫不领情，继续撒娇。
“好啦……总之，你跟我过来再说……”莱百般无奈地拎着她就走。
“哎？为什么？为什么？”薇薇还在坚持顽抗。
“乖啦，过来啦……”
“不要啦！……”
一百万个不愿意的魔龙女孩就这样被莱强行拖走。
“顽皮的光与影之精灵菲艾德哟，停止您的恶作剧，解除幻光的迷障，让这身躯和灵魂以最真实的色彩呈现在人们眼内吧……”西诗庭念起解开幻色术的咒文，一片片闪亮的彩屑纷纷自雪麒儿身上坠落下来，将她包围在一团光的幻影之中。
她缓缓从光圈中走出，柔亮的发是淡淡的金色，虽然剪短了，依然温润亮泽，一对星眸如同深海中碧绿的翡翠石。恢复了记忆，她略显成熟一些，不再像被叫做琪拉尔的时候那样稚气。——毕竟，她的出身、接受的教育和历练，和对过去一无所知的琪拉尔是不同的，又加上所经历的一次次重大变故，时光和履历让当初的少女心智更加成熟了起来，身段窈窕，气质不凡，仿佛恢复了昔日圣女的姿态和荣光。
西诗庭感动地看着，从光华中轻轻走出的，正是他梦中无数次见到的姑娘。
“其实你不用诵咒的。”可人的姑娘望着俊美的男子，提醒他。
“我还不习惯……”他轻柔一笑，向她伸开双臂。
“对不起，我竟不记得你了……”他持起她的手，放在心口，忏悔的口气。
“那不是你的错。”她淡然笑着，钻进他的怀抱，轻声说。——拾回记忆，追溯起久远的过去，那感觉多么奇妙。想一想，眼前这邪魅动人的魔族男子，最初相遇的时候，曾是互为敌我，各怀心思，一个小心警惕，一个巧妙周旋，经过时间与命运的洗礼，现在竟如此亲密无间、灵魂契合地相拥着。生命的流动是莫测的，其中带着喜悦的声响。
“我该记得，灵魂该记得的……”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十分痛惜地说，“对不起，对于过去，我仍没有详细的记忆，只是在这灵魂中隐隐约约地……请给我一些时间，将你的事情更深入地烙印到心底去的时间，我一定会想起来……”
“不想起来也没有关系，可以重新开始，不是么？”她一笑，宽慰他。
“恩，重新开始……”他感受着这词汇中饱含的爱意。
他似乎并不因她的宽谅而饶恕自己，在她耳边继续道着歉：“即便躯壳不同，即便更换了肉身和头脑，但竟将你的身影从这灵魂中遗忘一事，仍是多么深重的罪孽啊……”末了，有些不安的发问：“你，不会怪我么？嫌弃我么？怨我为你带来不幸么？”
“怎么可能……别傻了……”她宠溺地吻他额头。
她其实心中有数的，对，一开始便有数啊……魔族的王子，幽雅而邪魅，对他的不同一般，她甚至有些高兴，自己爱上的，是这样不寻常的男子，尽管，这会带给她比寻常更多的坎坷和磨难。如此禁忌的对象，天地不容的爱……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已经爱了……
那是无法收回的东西。不是么？
一旦爱上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摆在面前，人们也会傻傻地笑着去承受，并觉得幸福。
爱就是那么傻的东西啊……
爱，有些不讲道理，有些不知原因，或许正因如此，才显得可贵。
他说她给了他希望，他不知道，他才是她的希望，她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我曾怨恨这与常人不同的身世，亦曾排斥前生的存在，但现在，我从未有如此庆幸过……庆幸命运以这样的方式将你赐予了我……是你给我希望，给予我这埋藏在幽黑世界里的灵魂，以光之希望……”他慨叹地说，由衷地说，仿佛把要世上一切甜言蜜语，在她耳边说尽。
“我也需要向很多人忏悔。我之前也把你忘得一干二净，身体和灵魂都未改变，却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人和事……”她将罪责搬到自己这边，减轻他的负担，“我曾以那样诚挚的心情发誓，守护重生的你，将亏欠的还你，竟连这都忘记，岂不是更不可饶恕……”
她沉下脸色，忧伤地说出一个难忘的名字：“比如查，他为我守侯一生，为了我的幸福，做出那么大牺牲，隐瞒自己的伤痛，最后还……我却完全忘记了他。”
“你，还爱着他么？”略有些忧郁地，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下，问怀中的人。从老师口中，已大略得知关于查卢的事。——那个人毕竟是她的初恋，还为她送了性命。他知道，纵然她点头称是，他也不得不理解，但仍禁不住心头那股酸涩的感觉。
却没想到，她这样郑重地答他：“万雷特临终之时说过，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得到我的心。而当时我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现在我告诉你，西斯，你得到我的心了……”
“也许这样说，对查的灵魂是十分抱歉的，但我不能欺骗自己。或者当初，我确实曾对他抱有幻想，那只是懵懂单纯的憧憬，年少的任性。想要抛下一切义无返顾地跟他走，那其实是对感情本身的憧憬，对自由的憧憬……”
经过这许多，她才终于明白，真正占据她心灵，互相了解，彼此渗透，令她体验醇厚无涯的情感，与她融合为一心同体的，带给她灵魂最剧烈的震颤的，不是查……
“我仍会怀念他，永不忘记他给予我的一切，始终对他抱持一份特有的感情，属于他的感情，但，那已不是爱恋……”她望着他泛滥着迷人的紫光的眼眸，无比肯定地说，“现在，我能确认，我爱的只有一个人。”
命运只和一个人相连，神的指引将你我紧紧绑缚在一起，想逃脱亦不可能……
这一双命定的恋人再次拥紧了对方。
“何时开始？”他在她耳边轻问。
“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吧……”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忘了，或许就没有机会去想过。什么时候呢？是在他喂她喝下带有契约意义的他的血做成的酒的时候，或是握着他的手感觉生命随红艳的花朵悄然流失的时候。也许，在他转生后，陪她度过的每个日子里，最初小小的种子，更是悄然生长，蔓延一天一地。无论是那个纯彻可爱的小天使，或是那个魅力十足的小恶魔，在她没有来得及想的时候，就已经……也许，从他最初站在她面前，飞扬着神采，行一个深深的礼，从那时候起，她的心便已经起了波澜……
“对了，老师说，这一半灵魂在我体内已快修复完全了，只要合并起来，你的生命就回归稳定完整，那……你要什么时候取走？”她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永远都不要。”他以细长的手指封住她的唇，说。
他想，其实留在她那里会更好……
有她在，就是完整。
“也许可以不再变小，确定不要？”
“你不是喜欢变小的我吗？”
“说不定还能找回全部记忆，不要吗？”
“不要……反正，我已经重新爱上你。”
不记得有什么关系，不收回又有什么关系，一半的灵魂，永远留在她身上有什么关系？
什么都没有失去，她的忧伤，她的笑颜，她的所有，已重新充满了他的心。
相信无论重新开始多少次，被命运的丝线相连的人，只要彼此站在对方面前，眼光就会再次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因为，我的一半灵魂在你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