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惨剧与希望
与沉醉在春风荡漾中的南方小镇形成鲜明对比,生命痕迹稀少的极北冰漠上,一位美丽得与这萧条的景色不甚相符的少女,正望着被寒冷的风声覆盖的天空出神。
死而复生、记忆全失的雪麒儿,仰望着身前吹过的无尽霜雪,轻轻伸出手,一朵冰花落入她掌心,很快消融,如同她那去不复返的过往。
有时候,她会这样出神,想着,自己是谁。究竟发生过什么。
偶尔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一定是遗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即使遗忘,即使不知道是什么,也依然会揪疼胸口的程度。
这胸口的疼就叫做空虚么?
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
依稀仿佛,仿佛依稀,在那淡薄得几乎无法分辨的记忆最深处,有一个倏忽来去的影子。
那是谁的长发飞扬凌乱,在月下舞动着夜的节奏,谁的嘴唇温柔如斯,在她耳边说尽最甜美的语言,谁的身体携带着让人安怀的温度,随后又变成令人绝望的一片冰冷……
思考着自己的来历,顾虑着心中那飘忽而来、飘忽而去,怎样也捉不住的淡影。仿佛只隔着一层轻纱淡雾,伸手去捉,却是碰触不着的空洞。……
冰地上的猎户村庄,专猎在极冰下活动的猞独鱼为生,人口寥寥无几,已很久没有喜讯,因此这些天,人们都为一个新奇的消息而格外兴奋——原来查卢有一个天女一般纯美乖巧的“女儿”,从远方来探望他了。
朴实而热情的村民们对雪麒儿极尽宠爱,长辈个个都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在查卢的授意下,她隐瞒了自己失忆的事实,虽然她并不清楚这样做的理由,但她信赖他——这个对他温柔倍致的最好的“父亲”,按照他的话去做必定没有错的。
她并不知道查卢心中隐藏的苦痛,失去一切记忆的女孩,人生仿佛被漂白,重新认识着崭新的世界。
她依旧光彩照人,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悲剧还未曾发生的时候。只要看着这样的她,默默守护她的笑容与幸福,查卢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好景并未持续多久……
扎隆冰漠的大地永远是单一的白色,无论四季。——然而此刻,本应是白色的冰原上,却蠕动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铁黑色,如此醒目。
不知原由地,身着铁黑盔甲的军队包围了小小的村庄。严酷的风霜四下呼啸,将危险的气息传播开来,村民们在剑尖之下瑟瑟发抖,颤抖的少女躲避在“父亲”身后,张皇无措。
一名头领手执一张魔法肖像,对照着少女的形貌,与另一名头领点头示意。
“没错,就是她。”
“过了十八年,外貌竟依然如故吗?”另一名头领诧异着。
“不论如何,捉回去再说,这是王的命令。”
就在军人们顾自商谈之时,查卢已暗暗攥紧了双拳。
——从十八年前开始,他就发过誓言,誓死保护于她,每日活在警惕之中,终于……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或许十八年前,自己就该死了。苟活到今天的目的,也只是作为她的剑和盾牌。
结果如何,就看这一搏了!
“阿巴沙.沙路克提亚,阿巴克斯古奥斯,吾剑召唤!”手中显现十八年未曾实战的宝剑,他的攻势迅猛并不减当年,闪身向两大头领冲去,极快地牵制住对方。
“快走!”混战中,他对瘫坐在地的少女大喊。
他是英武不凡的,但对方的人数实在众多,肉搏的结果几乎是必然的,他身中数剑,浑身浴血。
“不——!”雪麒儿既不想走,也无法走,只是焦急而痛苦地关注着他的情形。
这悄然到来的,不明原因的灾难,仿佛在对她宣告,她的家庭,她的亲情,甜美的记忆,梦一般的美好生活,都是虚假的,一切在这一时刻统统被无情地粉碎!从此只剩下一场可怕的噩梦!
情势危机,查卢似乎早有准备,不顾涌流着鲜血的伤口,忽然高声吟颂着引来铺天狂风的咒文:
“若有若无,若虚若实,充塞天空,漫溢大地,呼啸风中,千神万灵,请将汝之姿态假吾之手凝聚,向吾前方,任意驰骋,隐雾驹!”
只见他身前凭空形成了一匹若隐若现的马儿形状。
——这是上级风系精灵咒法,使用空气中的云雾铸造成的灵马,可以日行千里,他十八年苦苦修炼的结果,总算派上用场。至少,足够助她逃离军队的眼底。
他用仅剩的力气,一把将雪麒儿推上马背:“用我教你的手诀操纵隐雾驹,记住我说的话!”
背后又是一道利刃插来,穿透他的脊背,语声嗄然而止。
查卢保持着那样英勇的姿态,睁大双眼,支持在剑柄上的身体没曾倒下,站立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嘴角还残余着微笑。
少女一手拭擦着断了线的泪珠,一手捏着咒法的手势,没命地驾着隐雾驹向前奔跑——因捏得太紧,那纤细的双手几乎出现血痕。满怀失去亲人的巨痛,却不能回头多看一眼,只能将心口上急剧的哀伤化作飘散在北风中的哭喊,唯一支撑她信念的,只有“父亲”往日反复叮嘱她的话:
“千万要记住,如果有一天,巨大的危难降临在你身上,就照我所说的,改头换面,去帕萨城,圣安卡比皇家学院的阿瑟雷米.多哲老师那里,他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