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李二人追寻西域龙影,从泰山脚下一路往西北而去,来到太行山,盘缠已然花费用尽,便寻着官道,想到个热闹集市,撑起锻炉开张,好挣些盘费。
“听旁人讲起,这里民风彪悍,悍匪横行,不比泰山福地,咱们得小心些。”李钺说。
“得了吧,还福地,那咱们碰上的那些玩意哪来的?”辛柯反驳道。
“那还不是你家给引过去的?”李钺说。
“你……”辛柯一时语塞。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一块界碑,有题字“方山县”。
“有界碑便好办,顺着大路不多时就进城了。”李钺喜道。
约莫走了半天,已是黄昏,两人才到了城门口,李钺把严太爷的文牒交给守城差兵。
“嚯,外县的捕快,扮做铁匠微服访案访到这来了?还有个女的,我活了二三十年,哪里见过女捕快?看你二人非比寻常,按规矩是要见我们太爷的,看在咱们官差都不容易的份上,咱睁只眼闭只眼也好。不过么……我替你们挡下这事,你们是不是该有什么……”
李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方是个差役,俸禄确实不多,有点积蓄也不容易。可自己也没多少钱啊!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未曾触犯法度,去见太爷也无甚不妥。然车中乃煅炉加上一干大弩、火枪、铁锤等兵器,若是被问个私藏甲兵之罪,那就百口莫辩了。
他正为难时,却有一下山进城的老道,中等身材,常人相貌,身材略肥壮,不看一身道袍,混进人堆恐怕谁也找不出。那老道走到城门,直接掏出一锭白银交在官差手里:“这二位是我江湖上的朋友,不必盘关。”
“云道爷,您慢走!”差役见了这道士,转眼间跟见了上司一样毕恭毕敬,然后回头对二位工匠说,“二位请进!”
“走啊,见了我还这么磨叽,跟生人一样?”老道兀自向里走,头也不回。两人急忙牵马拉车跟上。
“多谢道长解围。请问道长大名尊号?”李钺赶上前去问道。
“贫道拓跋云烟,道号铁剑山人,是这附近龙王山上的道士。贫道在山下有些家业,清晨入观修道,日落前即可下山回家,过世俗日子——咱们找个酒楼说话。”
二人跟着老道,来到一家小酒楼。此间虽然破旧,却十分整洁,无半个蝇虫。
“云道爷,这次又带新客人来啦?里边请!”小儿弯腰恭候道。
“罢了,快马二匹、大车一辆,停放后院进出不便,拴在门口空地好生看管,把你们招牌硬菜都拿出来,再来坛好酒!”老道喝道。
“好嘞!”
老道领着两人到了楼上靠窗的座位,各自落座。
“看来道长在这一带吃得挺开?”李钺问道。
“贫道在此原本有些家业,跟地方的官绅多有来往,因此不少人礼遇贫道。后因生活骄奢害了些个富贵病,行走坐卧都气喘吁吁,才上山出家求些养生之道。此间民风彪悍,尚武成风,师父们多有教授我武艺者,借此打磨筋骨。我学这个倒是顺手,道友们也都道我天赋异禀,我是不敢当哦——酒菜没上,咱先喝茶。这大叶的土末儿倒是好喝得很啊……”
“原来道长也是武林中人,失敬了。”李钺双手抱拳道。
“什么武林中人,会两下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不过我也借此给自己起个道号,叫铁剑山人,那些仙风道骨的名字我是不会起。”
“你我本是陌路相逢,道长适才为何解囊相助?”李钺问。
“不瞒你说,我是走过来的时候偷偷窥见你车上有好东西了,以后过关的时候幔子要遮好了,不然这些东西被盘出来那可是不太好看的。”老道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不过你们也别估计,贫道我还是不算穷的,不会要你们的东西,就是想开开眼界。不知酒后可否到贫道的俗居展示一番?”
“这……”李钺还是有点犹豫。
“我有几个在观外收的徒弟,都是江湖上漂泊的人,平时不去道观修行,寄居在我家,以为儿女。他们可能会跟你们聊得开。”见李钺犹豫不决,老道又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听见这话,两人倒是有点好奇了。毕竟出门以来,见过的江湖人士不少,也不乏能人异士,能聊得投机的也就石寨主而已。
“开胃菜到喽,二位慢用!”小二端上来一盘晶莹剔透的凉菜。
“道长,这是……”
“此非什么山珍海味,乃厨中下脚料鱼皮而已。将其洗净,以烈酒浸杀其中毒虫,切成细丝,加花椒油、蒜片、米醋与盐一拌即成。”老道说完,便下筷了。
“道长,在下倒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李钺吃了一口,放下筷子,正坐问道。
“哦?有什么要问我的?”
“道长既是俗家有家业,理应享受天伦之乐,为何收徒做儿女?”李钺问。
“哈哈哈哈……还以为要问什么,原来是这个。我本有一儿,因他爹是道士,被人说闲话说得多了,每每让我窝火,因此过继给了年长无子的堂兄。后来又觉得总得有人给我身后送终吧,因此收了几个天资尚可、人品无瑕的徒弟,名分说出去也好听,仅此而已——喂,酒呢?”老道说着说着见酒还没上,有点不耐烦,拍着桌子喊道。
“道爷,久等了!”小二慌忙一手抱酒、一手端菜跑上楼来,摆上菜盘,斟满三杯。
“此间不少人本是宋朝百姓,祖上是北地蛮夷,唐时在中原一带安家,当年北军攻占中原时滞留北国,为了图个安稳才远离边疆,北迁至此,在太行山避祸。如今南北两朝征战连连,苦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啊。”
“他们打他们的仗,咱们喝咱们的,莫谈国事,来,碰一个!”辛柯端起杯。
“小姑娘,你也行啊?”老道跟着把酒端起来,看着辛柯。
“她可不简单啊。”李钺说,“祖传的酒量,一坛一坛喝的。”
辛柯直接掐了他一把。
“这家店的主人也是宋人,会做不少南朝风味。你们北朝这边,年糕都是豆面制成,蒸做糕点,在南朝,乃是糯米捣成,可做主食,也可与时蔬炒做一起。家常菜品,无甚好说,来,尝尝。”老道言讫动箸。
喝了数杯,老道又嚷起来:“小二,这么小的杯子什么用?道爷平时在你们这是这么喝的吗?这么小气,难道我还差你们酒钱不成?”
小二慌忙拿了三个大碗上楼,赔笑道:“道爷莫怪,这次看你们有女宾,怕她不胜酒力,故而不敢上大碗。”
“什么不胜酒力,她能喝着!顶我两个!就你这样的,喝翻十几个不在话下。”三人推杯换盏,小二急忙给他们倒满。
须臾,桌上上了一道硬菜,乃是干煸全鸭。此间虽是北国,天气干燥,然而依山傍水,也算得水草茂盛、鱼虾成群,适合家鸭生长,因此鸭肉十分肥美。三人胃口大开,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大快朵颐。借着酒,两人也把各自身世向老道吐露了出来。
“原来如此。蝠翼驼颈虎身的飞龙,贫道没听说过,不过矮小粗壮的部族,我倒是略有耳闻。”老道说道。
“什么……”辛柯听了这话,顿时愣在了那里,一只啃了一半的鸭腿“梆”地一声掉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