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窦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床上坐了有一会儿了。他思前想后,也大概明白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了——安特一定是把他当成唐落了……
“没错,唐落是安特的伴侣……”唐窦想,可自己又不是!他只是一个莫名代替了唐落的人,一个独立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到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
安特喜欢的人是唐落啊……又不是他。
唐窦心里似乎放轻松了一些,又有些莫名的烦闷……
他站在洗脸池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能确定,这是他原本的身体。
“要不要告诉他……”他喃喃着,“我不是唐落啊……”
要是哪天,安特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心上人,会不会……
另一边,安特回去的时候全然没有唐窦这样的纠结——自己亲了那个人。
温温软软的脸……
虽然那个人似乎不记得自己了,所幸他对自己并没有唐落那样的排斥。
安特相信,只要对方能留在自己身边,他们都关系一定能够变得更加紧密的……
只是,这样积极的心态并没有持续很久。
暂时的满足过后,安特有些不安,那个能够再一次到来,那么,会不会又有一天,他会悄然离去,留下一个排斥、厌恶自己的唐落?
这份不安在第二天的时候愈演愈烈。因为安特在第二天收到了恩师纽曼的讯息。
他动身去军部的时候唐窦还没有起床,他也就没有打扰对方。
等他到了军部,处理完一部分事物,终于有空查看个人讯息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恩师的通讯请求轰炸了。
讯息接通的瞬间,纽曼那张瘦削的脸就占据了大半的屏幕——“安特小子,你怎么知道那是只橘猫的!天!猫!那可是几万年前的物种!我还在想要怎么联系它的主人呢,它主人的配偶栏竟然是你小子……”
纽曼是最早一批人类与异族的混血,如今已过半百。他从异族独立之前便沉迷古生物研究,如今已经有了很大的声望。不仅在国家科研机构担任要职,自己还创立了很多研究所。
“老师,您是说……”
听到“橘猫”二字,安特很快想到昨天那只小兽,“它的名字……不,它的品种刚好就是猫?”
“对了,你媳妇儿不是叫唐落吗?星网里挂着呢,怎么成唐窦了?你知道吗,不是豆子的豆,是星历前的古时期常用的一个字,好像是当姓氏用的,现在早就没人用了……你和那人类离婚了?”
安特:“……!”没有,不是,你别乱说!
通讯结束后,安特看着恩师发来的那个复杂的文字,交代副官将工作延后了一个小时,然后独自在办公室里沉思。
窦,唐窦……
是了,“糖豆”……不是唐落。
原来,自己当初并没有记错。
那年他流落到一颗陌生的星球,遇到了一个人类的小孩子。那时候,新人类还没有独立,普通人类对于他们也多是惧怕或是厌恶的。
但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不仅没有害怕他,还把他从破损的逃生仓中救了出来。
安特庆幸那时的自己已经学会了日常的人类语言,要不,当时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的、习惯性地在人类面前收起翼耳的时候,也不会听得懂那个孩子的话语——他说:“咦,你的耳朵呢?”
安特那时还以为,是自己的人类语言掌握得还不够熟练,所以听错了……结果,那孩子,却真是想摸一摸自己的、备受人类厌弃的翼耳。
那个孩子还微笑着、递给他一颗甜甜的东西,说:“这是糖豆,和我的名字一样……”
他已经忘了那颗糖的味道,只记得,它很甜很甜,甜得让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甜得眼中忍不住溢出泪水。
父亲曾对他说过:“人类和我们血脉相连,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他们自己忘记了这一点。所以,哪怕这几百年里我们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哪怕我们正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争取独立,你也不要去恨他们……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我们能与他们一起生活,再也不要有仇恨与战争……”
“当你看着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碎发被微风吹动;看到他们在阳光下的笑容,他们欢笑着奔跑……你会明白的,他们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们暂时忘记了……”
安特明白了父亲对于人类异族和谐共处的渴望,因为那个少年。
可是,当他终于修好逃生仓上的信号系统,爬出仓外的时候,却找不到那个孩子的踪影了。
他在周围找遍了,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着那个孩子的名字,可是直到救援的队伍降临,他也没有找到……
便是后来,他有能力派人过来寻人的时候,翻遍这颗星球,也没有一个叫“唐窦”的少年。星球上,唯一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叫“唐落”。那些人说,他的母亲,约摸是因为不敬大地之神,才生下了一位黑发黑眸的孩子。
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安特也能看出,这个唐落和过往的那个孩子,长得很像很像。只是这个唐落,害怕他,厌恶他,躲在人群之后战战兢兢,不愿直视他。
“这个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安特有一丝预感,但是,这颗星球上,再没有黑发黑眸,以唐为姓还年岁符合的人了……
于是,安特最终还是提交了那份震惊两族的联姻请求。
唐落怕他,他便小心翼翼;唐落厌恶他,他便回避独居;唐落愤愤不平,他就在其他地方补偿;唐落刻意为难作怪,他也默默地处理后面的麻烦……
似乎只要这样,唐落就能变成安特心目中的那个人。若真能如愿,便是再多的折磨,安特也受得起。
还好,那个人回来了。
在看着恩师发来的这个“窦”字时候,安特连呼吸都放轻了。
“窦,唐窦……”
安特有些慌张,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那个人还没醒。那现在呢?他起了吗,他还在那里吗?
唐窦……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会不会,等自己回去,见到的又是那个尖锐而冷漠的唐落?!
安特坐不住了。他关闭了工作台,联系了自己的副官:“朗,帮我请个假……能请几天就请几天……没关系……对……”
安特拿起边上挂着的外套和帽子,大步走出办公室——他要回家去,去那个,有着唐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