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探密王府
“今朝有酒今朝醉,如果这是一场冒险,就让我们畅怀尽情”。
根据几人通宵制定的计划,金玉蟠桃树的买家临时换成了那位素未谋面的西靖王爷。
王爷府位于洛阳城外,高高的院墙临水而建,倒意外地提供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各位,我们先进去咯。”廖语蝶换了一身装束,厚实的儒裙看上去很让人心安,丝绸衣带拖在身前,俨然是一副正经商人的打扮。
齐铄将包裹好的商品递给她,不无担忧地道:“真不用我随同?”
“齐公子,有我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景黎昕看了他一眼,接过那气味好闻的檀木箱子,“廖姑娘,请。”
有身边这位景家少爷开路,门童并没有多加刁难,就让廖语蝶这个身份不明的商贾通过了。
王府的正厅看上去意外的朴素,只在四角放着几只硕大的花瓶,从其瓷料和釉色来看,乃是上中之上。
“二位请稍等,王爷这就来。”年轻的婢女让他们自行就坐,随后转过身去寻找自己的主子。
趁此机会,两人开始四处观察可能藏匿那包裹的地点:正厅主要的摆设就是花瓶和桌椅。这凳子敲上去都是实实在在的声响,藏东西是不可能了。花瓶又时常清洗,恐怕也不在那里。
如此贵重的东西,想来若藏于自己屋中,要万一,反而脱不净干系。因而这也不会是一位聪明的王爷所做的事。
想到这儿,两个人仿佛心意相通般,有意无意地在厅中四处踱步,用前脚掌敲击地面。
几乎每一块方格地板都发出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即便真的有空洞存在,恐怕也被很好地掩饰过。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于这大厅中寻到那一块可能覆盖着藏宝图的木块,实在是天方夜谭。
她抬头看了看那同样在细细搜寻的男子,却刚好与他对上视线,不觉向他抱怨般地皱了皱眉头。
景黎昕看到她这个可爱的表情忍俊不禁,又再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是示意她耐心。
恰在此时,西靖王爷从门外走了进来:“真是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他们连忙转身行礼,并向他解释来意。
王爷走到上座坐下,斟酌道:“景公子所选定的卖家,在下倒不是不相信。只不过,这西域品伪造的实在太多,恐怕姑娘也未必看得出真假,所以……”
“王爷可是想要验验货?”廖语蝶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一听就知道他话中所指,便从景黎昕手中接过箱子,轻轻打开。
一时间,金子和翡翠的光泽把盒子内整个照亮,连带白玉花盆也熠熠生辉。
西靖王爷凑近来看了看,不禁为这货物的精致而咂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她在面纱后笑了笑,一边让景黎昕继续伸长腿寻找机关,一边牵制住西靖王爷的注意力:“这棵金玉蟠桃树,是小女子从西域寻来的正品。此树共有枝条三十一条,翡翠叶片一百零八片,白银叶片一百二十一片。树高半尺,为纯金制成;花盆为纯白玉质。树上共有蟠桃四十三颗,其中深红石榴石二十颗,绯红石榴石二十三颗。还请王爷核查。”
“啊哈哈,不用了不用了!”别说西靖王爷消除了疑虑,连景黎昕也吃了一惊:难怪她这般胸有成竹,原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廖语蝶笑着开始讲价钱,一边打着手势让他继续搜查。
他会意过来,假作起身欣赏屏风和字画,脚尖如同扫描一般检查着每一个地砖。
“一。”终于,他找到第一处空洞,却不敢大意,紧接着搜寻,果然,又先后发觉两处机关。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皱了皱眉头,思量片刻后,试探道:“对了,其实我们景家,这几日接了桩很难办的生意。”
闻言,西靖王爷抬起头来,调侃道:“怎么,居然有连景公子都觉得棘手的交易么?”
“是啊。”他苦恼地耸了耸肩,埋怨道,“要情报的东家是个大人物。可是……”
“难道是难以得到消息么?”见状,这位王爷也显得好奇起来,“可要本王帮忙?”
“多谢王爷。”他跪下施礼,感激道,“说实在,这情报还真不好找。这位大人物,他要的居然是销金窟的消息。”
此话一出,西靖王爷的脸色立刻就暗了下来,怒喝道:“景公子,请你告诫那位大人物,莫要不识好歹。”
“这是自然。”他心中一寒,面上却仍是笑容和煦,“不过王爷,看在我景家与您多年交好的份上,若是有什么消息,还请放出些空话,好让在下有个交代。”
“我尽力吧。”王爷冷哼一声,唤人取出应给的金银,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提着沉重的一袋金子,廖语蝶却不觉得有多开心:有三处机关已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却偏偏西靖王爷的态度又如此坚决,更可谓雪上加霜——她平生顶害怕的就是这种自以为胸怀大义之人:难以用计劝服还好说,可偏偏对方不知好歹,往往会成为行动的绊脚石。
毕竟是因为自己贸然的提问才导致两人几乎是无功而返,景黎昕不免有些歉然,语气也就软了很多:“廖小姐,别灰心,毕竟才刚刚开始。”
“哼。”她赌气一般地跺了跺脚,别开头不予理会。
两人就这样别扭地回到了船上,直到晚饭时间,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不过船员们都心中了然:他们的大小姐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准是在酝酿什么庞大的计划。
然而,景黎昕毕竟才与她相识几日,不禁担心着两人的合作会不会告吹——毕竟,和盗贼联手,他还是头一遭。
于是,他无声地走进她的舱室,低声道:“廖姑娘,先前十分抱歉。”
“嗯?”廖语蝶诧异地抬起头来,一脸的莫名其妙,“啊?什么抱歉?”
这一下反倒是他愣了,亟亟解释道:“这,之前在王府之中……”“啊,你说那个啊。”她满不在乎地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别介意别介意。做我们这一行失败本来就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抱歉的啦。”
“那你之前……”“总会有点低落吧?”她无奈地向他说明,同时抱歉地合十撒娇,“原来你以为我在生气啊?没有没有,可能是我表现的态度让你误会了,呵呵。我只是在盘算接着该怎么办呢。”
闻言,景黎昕不自觉地松下一口气,又略带疑惑地皱起眉头:怎么,自己难道是担心她会生气么?这未免太可笑了。
“要不要听一下我的想法?”廖语蝶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笑眯眯地问道。
他正希望有什么能分散自己的心思,立刻点头:“好啊。廖姑娘请说。”
她端起茶杯,道:“这一次的风险很大,再像我从前那样所有人一起行动恐怕不妥。我的考虑是,王府那里就由你我负责,白叔驾船至最近的入海口。至于齐大哥,他的体力很好,又擅长隐藏身份,不如让他负责接应我们两个。这样就算我们受伤,也好有个照应。毕竟就我而言,此行挂彩的可能比较大。”
“的确。”他坐了下来,斟酌着提出意见,“不过照你说来,齐铄的能力应该不错,不如让他负责掩护?”
“这……”闻言,廖语蝶却显得有些为难,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不解地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大可以直说。
她蹙起眉头,嗫嚅道:“齐大哥好像很反对你加入。所以……这次我不想他参加。一来好让他冷静一下,二来也好让你顺着自己的想法动作。”
闻言,他更加觉得抱歉,道:“这似乎颠倒了呢。毕竟是我委托廖姑娘,总不能让您的船员为了我多加妥协。”
“没关系啊。”她再次向他笑笑,让他不要多想,“这船上是我说的算。何况,我们当中你最熟悉王爷府的构造,本就应当让你随行。”
“可是……”“没什么可是了啦。”她不耐烦地挥着手,道,“就这样说定了,走吧,我们知会大伙儿一声。”
……
就如同景黎昕所猜测的,对于这些安排,齐铄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之前更是夸张到把啾啾鸣叫的海鸟全射了下来。
他觉得廖语蝶的表现很诡异:从来都无比贴心的女孩,自从答应这份委托后,就处处将自己排除在外,如何不叫他怀疑?
距离王府数里之处,齐铄拦在两人前面,明确地表明无法接受这样的分配。
他的理由很简单:景黎昕不值得信任。
“你闹够了么?”廖语蝶在一旁冷冷听着,终于忍不住喝道,“齐铄,你能不能把公事放在第一位!”
她这话一出,旁边两人都愣了。景黎昕是被她吓了一跳,齐铄则是顿感心凉:有多久了,这个女孩有多久没有对自己生气了?如今为了个外人,竟两次同自己对峙。
“算……”
“不能算了。”廖语蝶狠狠开口,从头到脚都仿佛透出森森寒气,瞳孔的颜色也显得偏黑起来,“齐铄,是你逼我的。这是我的命令,不是商榷。乖乖做好接应,要不,你离开我的船。”
“你要为了他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走。”她冷静到了近乎无情的地步,“但是,景公子从此就是我们的同伴。难道要从此都这么针对他?”
齐铄盯着她,淡然道:“若是同伴,你还称他为公子?”
她一愣,随即猛地转过头去:“黎昕,我们走!”
两人小心地躲过守卫,把拥有机关的大厅留到最后。
廖语蝶捅破窗纸眯眼张望着,确定了主卧内空无一人。
于是,他们小心地闪了进去,虽确定了没有任何埋伏,只不过也毫无收获。
景黎晰渐渐感到有些奇怪,不动声色地卷起左手的袖子,露出寒光闪闪的钢爪。
他们一处不漏地搜查着,却什么也没能发现,最后只剩下大厅。
简直像是有人引导着他们一般。廖语蝶虽然心中这样想,可偏偏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向危险靠近。
深夜的会客厅一片死气,由于窗门紧闭,连一丝风都没有,就更添了一种恐怖。
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但为了进行探索,才没有解下长鞭。
第一块地砖下,藏着一块宝玉,色泽光润,玉质温暖,的确价值不菲,只可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更是空无一物,整座府邸就仿佛一个巨大的陷阱一般,面对着两人的烦躁安然自得。
“怎么会这样?”廖语蝶狠狠踢开那片地砖,几乎要因为丧气而瘫坐在地上:他们忙活了大半天、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结果一无所获?!
景黎昕并不说话,但眉头却越拢越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空气中似乎总有一种异样的味道。
而她已经恢复过来,低声道:“我们还是再找一遍吧。”
“嗯。”他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再次向内走,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声几不可闻的爆响,随即猛地一个飞扑将她按倒在地躲过砸下的木梁!
刹那间,火光冲破黑夜,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啃食着廊柱屋梁,整栋木制府邸都摇摇欲坠。灰黑的浓烟在火焰中喷涌,让从未遭受过如此变故的女孩咳嗽不止。
“语蝶,不能呼吸!”他焦急万分,也忘了自己对她的敬称,尽可能将她护在身下:他也不懂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知道他不能让她受伤、不能让她死去。
“咳、咳……黎昕,出去,快出去!”廖语蝶总算还保持着清醒,刚缓过气就急忙催促着他先走,“去找齐大哥,咳,快去!”
“开玩笑,让你在这等死?”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但他明白自己现在不能离开:无数的木块已经砸下,整个厅堂都摇摇欲坠。一旦他离开,廖语蝶没了他钢爪的保护,根本不可能躲开任何一根烧灼的椽子。
仿佛为了证实他的想法,一大块烧着的木头猛地砸了下来,被他一抬手分成两段。
见状,她无奈地沉默下来:长鞭最大的弊端就是需要极大的空间施展。眼下,她的确连自保都难以做到。
爆炸还在不断地加剧,火星和木灰落雨一般阵阵掉下,沾满两人的头发和衣衫。
“来,起来。”景黎昕也已经感觉到左手的灼烫:毕竟他的机关手是用金属制成,也难以长时间承受高温和高压。
廖语蝶知道此刻生死一线,当下忍住胸口的不适爬起身,跟着他在火场中穿行。
府邸外开始传来一阵阵的喧闹,也不知是有人急着灭火,还是引来了官兵。
但很快,他们就确定了是后者——因为那些喧哗中,不断传来部署的声音。
他们被设计了。
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他们也渐渐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从那噼里啪啦的马蹄声来判断,来的人还不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是他们两人联手,还有可能突破防守和齐铄会和。但景黎昕一直护着她,身上已经受了不少的伤,此刻在她的搀扶下才勉强赶上正常的速度。
原来,这王爷府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藏宝图,有的只是一个完美的陷阱和足够要人性命的炸药以及埋伏。
不过,这样谨慎的布局反而是在告诉他们,销金窟重出是确有其事。
“黎昕,再撑一下。”廖语蝶担忧地看着他左臂与钢爪间不断渗血的接口,焦急万分:通往洛阳城及周围村庄的道路都已经被包围,他们现在只能直接逃亡入海口。
但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能够疗伤的地方。
她烦躁地四处扫视着,扶着他向一片树林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