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有时想想,向来倔犟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素不免黯然。桃李满天下且精通易学的关定秋先生当年的预言的确很准:你们不适合。毕竟,知女莫若父。
而如今,她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心素微喟,随手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一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就眉头紧蹙。不是她想象中的色厉内荏的老爸,而是阴魂不散的简庭涛,她的前夫。简氏集团的总裁,T市标志性企业的掌舵人。也是这四个月来,自称是奉严母之命经常明为关心,实质时不时冷嘲热讽地对她当初提出离婚之举进行言语打击的前度刘郎。
以他多年来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智慧跟谈吐,对付她一个小小职员实在是大材小用,也直到此时,关心素才发现,原来,一旦情逝,掩藏在底下的现实跟冷酷更令人震撼。
所以,她通常只是挑挑眉,不为所动地直接挂断电话。以她对出身高贵的简庭涛的了解,当然知道,此次她的所作所为算是踩到了他高傲的尾巴,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她能体谅,所以不计较,也懒得去计较。
所以说,穷尽她十年时间,她唯一的收获就是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简庭涛,根本跟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从未走进过彼此的内心世界。走到这一步,她何尝不是疏失过错多多?
她头微侧,心底又是一黯。
真不知当初年少无知的她哪根筋搭错了,抑或是眼睛被什么东西完全蒙蔽了,才会曾经一度摒弃成见地认为他是一个深情儒雅,而且绝无公害的超级好男人。现在的她,极其清醒,于是,她简单说了一句:“打错了。”
连客气话都欠奉一句,又是“啪”的一声,直接挂断。
简庭涛微愣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挂断音。
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今天已经是二度干脆利落地挂断他电话了。
也是这四个月来第六十七次干脆利落地挂断他的电话。
若不是生怕回去之后实在无法向盛威犹存的老母交代,若不是……他堂堂简氏集团的总裁,何至于沦落至斯,去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公司里的一个同样微不足道的小职员的脸色?
更何况,这个关心素还……
他微微不耐地蹙起眉。
从他念大三,她念大一那年,顺理成章地和无数对校园情侣一样,就算谈婚论嫁时,除了关心素小姐那位鳏居多年的老爸,T大中文系资深老教授,学界泰斗关定秋先生螳臂挡车般,象征性阻拦了一下,而以男方这边的财势其实更有理由应该讲究门当户对的简氏大家族,倒是自始至终,从无异议。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当时尚显稚嫩,性格孤僻,对人际关系也素无研究的关心素小姐,不通任何人情世故,却不经意中,居然将彼时还牢牢掌控简氏公司大权的简夫人贾月铭那颗阅人无数,挑剔异常的心一举收服,短短时间内,两人关系竟然就一日千里地相处得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于是,自打关心素大学毕业以来,贾老夫人就一迭声地催着儿子赶快娶关心素过门,好在卸下公司重担的同时,更多得一个女儿陪伴,以慰老怀寂寞。
终于在三年前,简庭涛,如母所愿,娶得关心素小姐作简家妇。
他直到现在都有些纳闷,真不知道这个叫作关心素的比九头牛加在一起还要固执得多的小女人,给他老妈吃了什么迷魂药。一贯见多识广的简氏家族的贾母贾老夫人,还就死死地认准她这个业已下堂一鞠躬的前任儿媳了。
因此,这四个月来,从没给过他任何好脸色,无数次地,威逼他去向关心素解释并赔罪。赔罪?他心中冷哼数声,在他简庭涛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
他打小固执己见,刚愎自用,从他记事时候开始,听到最多的话就是祖母头疼万分的轻呼声:“庭涛——”
因为,他总是在闯祸淘气,总是在挑战一些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总是在挑战老祖母的心脏强度,譬如三岁那年将祖父心爱的猫丢进游泳池,五岁那年独自出门遛上天镇山玩了一整天,十岁那年偷开家里的汽车差点出意外,十五岁那年抱不平打群架被关到拘留所,等等等等。
他永远是贾月铭又爱又痛,矛盾重重的不孝子。
经过半年来的母子冷战,直至昨天,贾老夫人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仿佛让他将功赎罪般,吩咐他明天一定要带关心素回家给她祝寿。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于是,他这个火山不孝子就要受到这个自离婚那刻起就打算从此相逢只作不相识的女人的一再羞辱。
半晌之后,简庭涛仍然瞪着话筒,有些火大地将听筒重重地放归原处。
他心底这四个月来或明或暗摇曳的那簇火焰,仿佛一瞬间被挑起,燃成熊熊烈焰,夹杂着往日的种种不平,猜忌,愤恨,伤痛,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倒要看看你这个关心素要摆谱到何时!
于是,他阴沉着脸,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