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可不是他的妻,我还未曾婚嫁呢。你这话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去,误会了怎么办?”覃自惜这才意识到小二的称呼,连连摆手。
晏拾生也意识到这若是被晏殊听到,会误会,脸色顿时也不好看起来。
小二瞥了眼脸色阴沉的晏拾生,心里咯噔一声。在他看来,这对若不是夫妻,也是情人。但他混迹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人不鬼说胡话的本领是修炼的炉火纯青。
他立即陪着笑脸,虚虚地扇了自己一下,“哎哟!瞧我这嘴!该打!那少爷,小姐,小的先退下了。”
“下去吧。”晏拾生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看覃自惜。
覃自惜瞧着满满一桌子的菜,便只能硬着头皮捞过一碗鸡丝粥,开始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
她边吃边不住地打量毒莲花,毒莲花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她,跟看猴戏似的,只差没有搬个板凳,磕着瓜子拍手叫好了。
她慢悠悠地吃完了一桌,晏拾生还真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吃完,极其耐心。看她吃完了,立马又让小二把厨房侯着的给端了上来。
又是满满一桌菜,覃自惜刚刚一整桌扫进肚子,已经是饱了,瞪着又是一桌丰盛美味,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覃自惜磨磨蹭蹭地再次捞起筷子,夹了一片糖藕塞进嘴里嚼了嚼,又夹了青梅糕。磨磨叽叽地吃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她是真的撑了。
认输?她可拉不下脸。
于是,覃自惜只好耍起了小聪明,筷子一戳硕大无比的蟹粉狮子头,颤颤巍巍地举到晏拾生嘴边,眨巴眨巴水润的桃花眼,嘴边一张:“啊~”
晏拾生想别过头去,见她满眼希冀似深潭注水一般快要溢出来了,鸦黑的长睫颤颤巍巍,实在是惹人心怜。
也不知道怎么的,神差鬼使地张开嘴,就着她的手,把那么大个蟹粉狮子头整个吞了下去,竟然也没噎住。
覃自惜正满心欢喜,兴奋于自己竟然忽悠毒莲花吃了那么大一个狮子头,自己也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往嘴里一塞。
晏拾生看着她奋力咀嚼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覃自惜嚼的脸颊酸软,实在有点hold不住了,手上的动作愈发拖沓,频频朝着晏拾生投去目光,希望他能够心领神会。
她发射意念攻击,然而毒莲花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缺乏是视而不见的可能性。总而言之,在她夹了第三筷美食喂给晏拾生时,他克总算是有所表示了。
在覃自惜捏筷子喂了晏拾生第三筷食物之后,他挑眉问道:“怎么?吃不下了?”
她拿筷子心虚地戳了戳软糯糯的团子,双眼望天,躲避他投来的目光。
“吃不下就认输吧,延续之前五子棋的惩罚,叫声爷爷来听听。”他半眯着眼睛,窗外浅淡的月色倾泻在他的发丝上。
“之前嘴巴不是很厉害吗?”他黑玛瑙般黝黑的眸子夹杂着某些不可名状的恶劣与嘲讽,“这就认输了?”
覃自惜被他激得火气蹭蹭蹭往上涨,被磨砺得圆滑的孩子心性,还有那些争强好胜,也一并挑了起来。
她向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实则虚之还是个小肚鸡肠的人,那些新仇旧恨迫于现实她不敢拎出来,可全都记在小本本上,等着秋后算账呢。
头脑发热的她笑吟吟地握拳,把粉拳推至他面前,琥珀色的桃花眼挑着几分戏谑和挑衅,“你猜这是什么?”
“不猜。”晏拾生撇撇嘴。
“是拳头!”覃自惜呵呵一笑,把自以为是撼天动地势不可挡,实际上是软绵绵的一拳,恶狠狠地砸在晏拾生肩膀上。
大仇已报,覃自惜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就预备跑路,蹦蹦跳跳地准备离开。
啊~揍了一顿毒莲花以后,果然世界都变得美好了呢~
她甩了甩被震得酸麻的胳膊,暗骂一声毒莲花的铜筋铁骨,拂袖离去。她高傲地仰着头,脑后扎起的长马尾一甩一甩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打算走出门外。
乐不可支的覃自惜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连这是自己的厢房都忘记了,只顾着轻飘飘地朝门外走,压根没有注意半掩的门。
“小心。”晏拾生略微低哑的嗓音响起。
来不及反应,就一阵天旋地转,覃自惜骤然撞得脑袋一阵又痛又晕,却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垫在自己脑门上。
犹如火星撞地球一样,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山崩地裂般的疼痛在脑袋上反复推敲。
她还有那个闲心去心虚,她隔着毒莲花的手都能疼着这样,毒莲花可就没那么好运气有什么东西垫着了,那手得被撞成什么样啊?
晏拾生捂着她的额头往后揽过去,她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只能猝不及防地后退,后脑勺直愣愣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一股力捂住她脑袋往后揽过去,她被迫脑袋后仰,踉踉跄跄地退了回去,后背撞上一堵墙。
搭在她额头上的手往下压了压,她也顺势而为,仰头抬眸,一张清隽俊秀的脸就映入眼帘。恰逢他垂眸看来,四目相对。
捉妖师四海为家,他一双用银色丝线绣着麒麟图的长拗靴,走过了多少个月圆月缺,后背照着灼灼其华的桃花艳色,还有日光。
他见过青山秀水的秋水仙素,红叶蹁跹,水波婉转。他见过大家庭院的曲水流觞,奇花异草,相思成疾的女儿家搁下凤头钗的最后一笔。他见过流萤满天的昆仑山巅,傍晚暮雪之中,仙风道骨的老人笺书一封,题词一帖。
那些美景鸿城的确美不胜收,在他荒芜的心中留下极其浅淡的一笔。但这些,都远远不及如今眼前的她。粉妆玉面,且可比拟天外杏花。
这个小姑娘就有一种能力,能让人见她一眼,脑海中便是她沸反盈天,翻江倒海,而自己却瑟缩在逼仄的角落瑟瑟发抖。
覃自惜一阵恍惚,晏拾生的手从她额头上挪开了,也轻描淡写地挪开了视线。
而回过神的覃自惜,也连忙从他怀里钻出来,眼神里依旧四分惊惶,六分失措,强忍心悸心慌。
心脏就像是偷了东西一样,蹦蹦跳跳的,满心雀跃却又惶惶不安。
似乎诸神对他的厚爱把夜色揉碎撒在他的眼眸上,深深凝望便能听到诸神的耳语。望着望着便能失神,而山河就此失焦。
覃自惜转过身,睁大眼睛,做出一副真挚的表情,“晏公子,你没事吧?”
“出门在外带上你的脑子,不要丢人现眼就算帮了大忙了。”晏拾生抱臂冷嘲热讽,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极其讽刺。
覃自惜想回嘴,却思及毒莲花刚刚帮了她,也不好意思跟他吵。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把一肚子苦水都往回咽下去。
他朝着还剩下的小半桌饭菜努了努嘴,笑眯眯地说道:“浪费粮食可不是一件好习惯呐,卿卿~”
他把卿卿两个字念得抑扬顿挫,语调优美婉转,也成功地气得她心肌梗塞。
都是没有办法,自己的坑自己填,覃自惜咬着牙微笑着说:“这是我明天的早膳。”
“卿卿每日不是日上竿头,可不会乖觉洗漱起床。前日唤你用膳,我们敲了半晌门也不见得你回应。覃空青唯恐你引来邪祟上身,遭遇不测,求阿姊破门而入,发觉你还在与周公下棋,实在是妙不可言。”晏拾生掀了老底来说,眼角眉梢都含着笑。
覃自惜老脸一红,拍了拍脸颊,底气不足:“那便是当作午膳!”
“那倒也罢了,到那时候可不新鲜了。届时重新点一份罢,这点闲钱,我还是有的。”晏拾生笑了笑,见她吃瘪,心情极好地哼着小调走出了门。
月色空明之下,明黄色衣袍的翩翩少年郎侧脸回眸一笑,姿色堪比神话里的月上娇娥。
他唇齿相依,连带着呼出的气息与念出的字句都无比缱绻,“好梦,卿卿。”
那扇门便迎合他的话语无风自动,合上了外面的世界,隔绝月色,也隔绝了少年。
满室清灵的喧嚣终归于静,她蓦然却觉得寂寥。窗棂那头又是沉默的微风拂过,连带卷席着那一句极尽温柔的卿卿,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