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人去楼空
巧哥一路策马狂奔,一注香功夫已到念梧居门口,还未下马,门童雀儿已欢天喜地迎上来:“侯爷回来了!”
“雀儿,仙师回来了吗?”巧哥勒马问道,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从额头、脖子上滚落。
“仙师?侯爷可是问白仙师?”雀儿挠挠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白仙师一直在家,雀儿未曾看到她出门!”
巧哥一愣,正要问话,一个略显肥胖的人影欢呼着飞快地跑了过来:“哎吆,侯爷可回来了!快去看看仙师吧,仙师今日身子似乎有些不爽呢!”
是白萱身边的丫头莺儿,莺儿贪吃但不懒惰,肥胖但不迟钝,惯会察言观色,长着一张伶牙利嘴,深得白萱喜欢。
“白仙师,可在屋内?”巧哥目光空洞,声音有些飘忽,刚才在肃玉府中,脸上那一巴掌,分明是萱姐给的。
“正是!在屋里睡觉呢。”莺儿嘴快,指指白萱的寝室,絮絮叨叨,“自日落西山睡到现在,晚饭也没吃,莺儿本想……”
莺儿话未说完,巧哥从马上一跃而下,喊声“鱼儿”将缰绳一丢,大步往院子里走去,莺儿住嘴疾步跟上,不妨与急匆匆跑来牵马的鱼儿撞上,脚下打一个趔趄,待站稳,巧哥已不见踪影。
“萱姐,萱姐!”白萱卧房门口传来巧哥轻轻的扣门声和温言软语,“事情并非如你所想!你且把门打开,你听巧哥说。”
屋内毫无反应,一片寂静,静得只听见巧哥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巧哥忐忑不安,心里七上八下,陪笑道:“萱姐呀萱姐,你生气打我骂我大哭怎么闹都行,只求你别不理我!”
屋内依然一如既往的静,静得有些反常,“萱姐,你可千万莫要负气离开我!”一丝不详的预感划过巧哥心上,他陡然心底一沉。
“仙师今日身子有些不爽,莫非沉睡不醒?啊呀!”随后赶来的莺儿惊叫道,“候爷不要再敲了,打破门进去看看吧!”
巧哥此时才如梦方醒,若白萱在屋里,依她的性子,是忍不了这急促的叩门声的,定然早开门大骂了!他猛然撞开门……
屋内空空如也,哪有白萱的影子?巧哥一愣,最为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白萱,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
“萱姐,萱姐……”巧哥只觉撕心裂肺……
“仙师,仙师呢?”莺儿惊叫一声,冲进屋内细细搜寻,床上、床下、箱柜……甚至连上面的横梁皆不放过,仔细审视了一圈后才面色灰白地跑出房。
“雀儿,雀儿快过来,候爷找你!”莺儿跌跌撞撞边跑边喊。
“来了!”雀儿果然人如其名,如飞鸟一般火速跑来,他往屋中一瞧,脸色即刻煞白,急忙跪下,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候爷,雀儿,雀儿一直守在门口,敢以性命担保,未曾看见仙师出门。除了肃王,亦再无外人来过念梧居!”
巧哥木然呆立窗边,两眼直直盯着窗外,像是没有听到雀儿的话,老僧入定般注视着窗外。
窗外正风卷残叶,曾经神气的梧桐树此时光秃秃的,一如拔了毛的凤凰,颇有几分凄楚。
“莺儿,”良久,巧哥唤了声莺儿。
“莺儿在。”莺儿抹了抹眼睛,快步来到巧哥身旁,也将目光投向窗外,怯怯地问道:“候爷,仙师可是化成小鸟飞走了?”
这个胖丫头倒是机灵得很!一丝苦笑爬上巧哥面颊,他回过头看着莺儿说道:“素日里,仙师最喜欢你,你果然伶俐!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莺儿急忙去搬了张椅子放在巧哥身旁,哽咽着:“候爷有何要问?请坐下说吧,莺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莺儿,仙师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巧哥眼神痛楚。
“这几天,仙师大不如从前可亲,总是闷闷的!”莺儿想了想说道。
“闷闷的!”巧哥凤眼上挑,目光森森,“自何日起?”
“似乎是,似乎是自半月前国师出入公主府给公主看病时起。”莺儿抬头看了看巧哥,见他面色沉静并未有不悦之色,便接下去大胆说道,“那个公主也忒烦人,见天地缠着候爷,王府里难道没有太医不成?别说是仙师,便是咱们几个也都不喜欢那个肃玉公主了!”
“莺儿说的极是,我们几个都不喜欢那个公主。鱼儿也说,那个公主天天缠着咱们爷,讨厌得很!”门口跪着的雀儿连忙高声附和。
“起来吧,还跪着干嘛?”巧哥这才想起雀儿,他飞快地瞟了一眼门口,“去把鱼儿叫来。”
“仙师不喜欢肃玉公主?”巧哥目光回到莺儿身上,不等莺儿答话,便凤眼一翻,双眉竖起,逼视莺儿,“都是你嚼的舌头!”
“候爷,奴婢冤枉啊!”从未见过巧哥如此暴怒,莺儿吓得噗通跪下,“奴婢从未在仙师面前提过肃玉公主,借两个胆给奴婢也不敢呀!求候爷明鉴!”
“不敢提公主?那为何敢胡乱揣摩仙师心意?你伺候仙师日常起居,与她亲密无间,保不定就是你乱嚼牙根,害得仙师胡思乱想!”
“奴婢害仙师胡思乱想?这个,这个真是太高看奴婢了!仙师因肃玉公主郁闷,谁人不知啊?也只有候爷,您未曾发觉罢了。”
莺儿索性豁出去,义愤填膺起来,她尖声嚷着:“也是,这些日子里,候爷有几分心思放在了仙师身上?仙师吃饭、睡觉可好?仙师整日里为谁欣喜为谁忧?
莺儿一个个问句砸来,巧哥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这些日子,对白萱,他忽略了太多……
自从回到京城,巧哥和白萱二人各有册封后,两人神仙眷属人设,便被打破。且不说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便是日常偶尔同框都难!
姑且不说巧哥每日里忙得似旋转的陀螺,单说一说白萱的日常也是够呛。
大仙师本来只是一个闲差,可不知为何,这个闲差落在白萱头上后,闲差竟成了重职,忙碌异常!
什么观星象,看风水,占卜、算卦……肃王召见甚是频繁,日常安排那是满满当当滴!
她和巧哥虽然同居一处,却几乎只有早晚才能见面,而肃玉却偏偏还要在此时和白萱争抢与巧哥共处的那一点点有限的时光,插在他们中间。
渐渐地,白萱莫名地感到有些烦闷,可是巧哥一心扑在国事上,竟然未有丝毫察觉。
此刻听到莺儿抱怨,巧哥后知后觉,不觉阵阵愧疚涌上心头。
“莺儿,多谢直言!”巧哥拍了拍她的肩,双眼茫然地四处搜寻,眼神无处安放,最后他直直地盯着窗外梧桐树上的一只雀儿出神。
“侯爷,莫非,莫非梧桐树上那只鸟儿是白仙师?”莺儿实在忍不住问道。
“何以见得?”巧哥苦笑反问。
“你看那鸟竟不怕你,瞧见你看它竟然呆立枝头不动,神情亦是痴痴的。定是仙师了!”莺儿肯定地说。
她哪知道巧哥真身是只凤凰,百鸟之王啊,那鸟自然不敢动。
“是白仙师的话,本候如此盯着她看,早飞过来啄人了!”巧哥摇摇头,顺嘴问道:“你为何不早提醒我?”
“提醒什么?”莺儿一时蒙圈。
“白仙师心情郁闷之事啊。”巧哥又是一声叹息。
“候爷每日里忙得连仙师都见不到您的影子,叫奴婢如何提醒?”莺儿两手一摊,很是无奈。
“都是本候的不是!唉……”巧哥仰天又是一声长叹后,不再言语。
不知何时,窗外竟下起小雨,滴答滴答叩在窗棂上,更滴滴答答敲打着巧哥的心!屋内空气亦似乎更加静寂、沉闷。巧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先前你说仙师身子不爽,日落西山时便歇息了,她何处不适?你那话似乎还未说完。”
“难为候爷还记得!”莺儿眯起眼睛看着窗外,脸上浮出几点笑颜,“莺儿的话是没说完呢。今日仙师戴了一对红色的心形耳钉,站在凤凰花树下等候国师回来,那西沉的日头,火红闪烁,映照在仙师身上,莺儿忍不住直夸仙师美得宛如凤凰仙子。仙师脸上笑意盎然,极其开心。”
莺儿说到这,突然掉头望着巧哥,脸上笑容顿失,怅然道:“谁知候爷还未进家门竟又被请去给公主看病。仙师面色当即不悦起来,仙师本来还想追去公主府的,马都叫鱼儿牵来了,一转念又不去了……”
“是了,萱姐这是对我早生误会暗起疑心了,否则素日里乐哈哈行事张扬的她为何不大摇大摆追来肃玉府找我?却要隐身跟踪?”巧哥愈加懊恼自责,心里一阵阵发紧,揪得生疼!“唉,在肃玉府中,偏巧又让她赶上了那一幕。”
“莺儿,仙师原本打算前往公主府,为何没去也?”巧哥心里已知晓答案,却仍然如此问莺儿,大概是想从莺儿口中得到更多有关白萱的事情吧?这些日子,他确时错过了许多!
“因为仙师想变成小鸟飞走。”莺儿回话倒挺快,想都没想,“不过在这之前,莺儿一直以为仙师是身子不爽。因为仙师丢给莺儿一句话后,才转身回屋了!”
“一句话?”巧哥盯着莺儿,凤眼放光,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是不是说若是找不到她,就到岛上去找她?”
“不是。是这个,”莺儿捏着嗓子,蹙起眉心,模仿起白萱的语气神态来:“莺儿我乏了,回屋躺会子去,莺儿,你好生守着门外,不许人来打扰!”
巧哥不觉嘴角微微上扬,眼前浮现出往常白萱生气时娇俏可爱的模样,一丝宠溺的笑意爬上脸颊,往事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他静静地呆坐着恍若雕塑……
“侯爷,容奴婢问句犯上之语,侯爷是否要与肃玉公主成亲?”静寂片刻,莺儿无比忧伤地问道,“白法师可否还会回来?”
巧哥蓦地惊醒,颓丧地摇摇头,黯然道:“你下去吧!告诉雀儿闭门谢客,本候要休息。”
莺儿“诺”了一声退下,巧哥再也撑不住,跌坐地上,泪如雨下:“萱姐,你到底去哪儿了?快回来吧!都是巧哥的错,巧哥答应你,只要你回来,我们一起隐居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