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国,初秋。
百年一次的降妖师选拔赛居然提前举行,提早了整整十个月,皇榜张贴出来之后,全国上上下下一片沸腾。大街小巷无一人不谈论这个惊人的消息。群情激动,兴奋得像过节。在这片国土上,举国人民都以登上灵山妖师榜为毕生的梦想,哪怕是战死擂台,被恶鬼吞噬,也是一种的无尚荣耀。
国中准备许久的年轻人眼中泛出了焦躁的红光,他们对这场选拔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一切都与宁天无关,此时,他静静地坐在村口的小河边,吹着和煦的暖风,旁若无人地在那儿洗脚。。
修练有外功和内功之分。外功练筋骨皮,以扎马步为基础;内功练精气神,以打坐为先。不管打坐还是扎马步,玄机在于接通天气与地气。而连接天地之气的穴位就在脚裸下二寸,名曰:照海。
此乃法术之绝秘。
照海穴是阴阳八脉交会的一个重要穴位,也是太阳的阳气与月亮的阴气相互调和的一个关键点。
宁天的照海穴早就被活活封死,三岁之时被一个疯子莫名其妙地用寒冰指在两只脚上各打进了一团冷气。从此,不管他如何勤学苦练,总是觉察不到天地交泰的气感。
力气,力气,力由气生。
没有气,哪来的力?
宁天苦叹一声,郁闷得差点跳到河里自尽。
据说这个疯子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来,是一个傻子用刀苦苦逼迫的。令宁天异常难过的是,这个疯子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赵不二,而那个令人气愤不已的傻子竟是自己的亲娘,陆巧云。
天下没有父母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两人恰恰相反,他那举世无双的亲娘唯一目标就是让他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宁天身为一个有梦想的热血少年,不得不为自己有这么一对不同凡响的父母而感到深深地悲哀。
这里是降妖师之国——天虞,就连村口集市卖菜的老大爷都会念咒画符,耍几招低级驱妖术,更别说年纪轻轻的宁天居然不会法术,太匪夷所思了!
宁天七岁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有些孩子聪慧早发,过了三岁,卤门合闭,体脉坚固,按照老师的修练方法,接通天地之气,会产生一种浅黄光环,这是初级修者的特征。
宁天没有。
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有任何气感。他心高气傲,唯恐别人看不起自己,故意装作不在乎,整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对什么都不上心,不是去掏鸟蛋,就是下河抓鱼,逃避一次次修练课!
渐渐地,别人异样的目光如虫子一样肆意爬过他纤瘦的后背,他再也躲不掉了,大家发现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修练,嘲讽变得更加赤裸裸。
“那就是宁傻子吧,看啊,他身上一点光都没有。”
“只有晋身为特级降妖师,才能随意收掉身上的光环,他身上也没有,不会是直接跳进特级了吧,哈哈……”
有人更是不客气地指着他的脑门,尖锐地骂:“废物!”
宁天牙根咬得咯咯发响,小手攥紧扎得肉疼,就近抓住一个人狂打,结果反被对方压在地上,打得鼻青连肿。
那天他垂头丧气地跑回家,那个凡事无所谓的亲娘,正懒洋洋地躺在竹藤椅上晒太阳。看着这个长相秀美的女人,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讨厌过,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咬上一口。
陆巧云举手轻抹云鬓,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侧身望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一眼,她那双如苍鹰般锐利的眼睛,瞬间发现了异样。
他额头浮肿,眼眶泛红,手背湿漉漉,嘴角抿成一种难看的弯曲。这副样子,跟他老爹当年离开时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巧云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动声色地问:“天儿,你怎么地又哭啦,难道在学堂受了委屈没忍住?”
宁天咬牙不语。
“吃亏是福,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受点委屈算什么!”她轻描淡写地罢了罢手,侧了个身继续微闭着眼睛休息。
宁天愤怒地涨红了小脸,吐:“娘当然不在意,你根本不关心我,哼,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欺负我!”
陆巧云并不介意他的指责,反而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回道:“是呵,你说得太对了,在为娘看来吃得亏中亏,方为人上人!”
宁天感觉跟她说话太吃力,从小,他发现自己的娘亲与别人不一样,不与任何人争利,吃亏也不吭声,还美其名曰:仁善。不过他现在开始明白了,这不是善良,是懦弱无能,胆小怕事!
他冲进屋子里飞扑在床上,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翻了个身,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顶。心潮澎湃:从小他就没见过爹,只知道他为了修炼离开了他们母子。村子里的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们……
这个家,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他热血上头,疯了一样跑到院子,冲那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怒不可遏地大吼:“你就喜欢把我整成废物,就算我被别人嘲笑,讽刺,欺负,你也无动于衷,只会叫我忍让!我才不要当窝囊废,一天也不要!”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是不是因为恨我爹才这么恨我,折磨我,虐待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
狂风暴雨之后,宁天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汗水从额头悄悄渗出,一粒豆大的珠子从脸颊上滑落下来,“啪”地掉在地上。他不知所措地地望着自己的亲娘,一股强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这些气话说得太重了,太狠了,让他后感觉怕。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敢这么说话,用这种口气,现在狂喷而出,她到底受得受不了?
陆巧云愣在那儿,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良久,嘴唇一抿,从藤椅上缓缓地爬了起来,凑到他的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神情关切地问:“天儿,让为娘看看你的头烫不烫,哎,你这孩子,别躲!”
宁天咬着牙,任她将柔软的手按在头上,摸了又摸。
“嗯,还好。还好。”她见没病,松了一口气。
宁天刚涌上来的一丝悔意,随即烟消云散,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又涌了上来,他恨恨地扭开头,气呼呼地问:“娘,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废掉我的气穴?以前不管我怎么问,你就是不说,今天,我一定要听到实话!”
陆巧云眉头一暗,抿紧了削薄的嘴角。
世上有些秘密不该说,也不能说!
“娘,你要不说,我就……我就……”宁天逼急了,准备“离家出走”。
陆巧云眸光一闪,故意首:“行啦,你就别生气啦!这还不是因为你爹那死东西,他为了争那天下第一的狗屁名头,学法术成痴,走火入魔,最后连我们娘俩都不要了。唉,闭了你的气穴,还能为什么呢?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没了老公,不想再弄丢了儿子!”说完,目光飘向院墙,朝着皇城的方向望去。
宁天本来狂燥的心,突然凝结成冰块,整个人奇特地冷静下来。
想不到,从小一直想不透的问题,竟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