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休哥脸色一黯,很失望,很失落的样子。耶律休哥是何许人也,大辽国兵马大元帅,威震宋辽边关的传奇人物。此时流露出来的黯然与失望,竟是让人禁不住随之陷落。
“对不起。”柴芷青低下头去,缘分这个东西真是说不清,除去两国之间的仇恨不管,要是他当初成功将她掠到辽国,也许她早就成了他的王妃也说不定。
耶律休哥朗朗一笑,抬头望向远方的雪山,用充满蛊惑的磁性嗓音说道:“真想跟郡主在此作一对神仙眷侣,从此后没有战争没有杀虐。”
“你也厌倦了厮杀吗?”柴芷青有些诧异,语气里竟然也消除了最初刻意流露的敌意。
“杀人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然而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杀人。因为要生存,要让自己的族人活得自由,活得快活,你不得不杀人,杀死那些成为你敌人的人。”
“呵呵,这么说你们辽人每年秋冬到大宋境内烧杀抢掠都是不得不为的事情了?”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我契丹人主要以游牧为生,一到冬天,风雪肆虐,暴风雪常常会摧毁帐篷吞噬牛羊,失去了牲畜,族人们无以为苟活,不得不靠抢掠得到食物。”
耶律休哥的这番话,她信,臆想着那悲惨境地,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郡主真是慈悲心肠。”耶律休哥听她叹息,以为翌祥是对他们族人的不幸深感同情。
“我不是慈悲,我是可怜你们这些契丹人,难道除了杀掠就不知道想想办法更好地让自己生存下去?”
“可怜?嗬嗬,难道还会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为什么不开通关口把辽人的牛羊毛皮与中原的粮食丝帛交易?这样提前存下过冬的食物,就不会在严冬忍饥挨饿了。”
“这个方法我们也不是没想过,但大宋君王严令禁止边民百姓与我国人进行交易,又不断妄想往北扩展疆土,我北国土地本来极少出产粮食,这样连年征战,百姓也是苦不堪言,你以为我就那么爱好打仗?”
闻听此话,柴芷青不由深深看了眼耶律休哥,这个声名赫赫的辽国名将,竟然可以对一个敌国郡主推心置腹,除了心胸豁达还有什么呢?
“耶律大王,我们可否将此次赌局扩大范围,各修书己方君王,以天门为盟,立下约定,两国各出动布阵精英。若我朝输了,便每年向辽国进贡粮食布匹若干,若你们输了,就要向大宋称臣,不得再挑起战乱。”
“好,一言为定。”耶律休哥闻言大为赞同。
两个人一拍即合,在镜湖边分道扬镳。耶律休哥一边策马飞奔,一边扭头高声喊道:“翌祥郡主要小心了!”
翌祥微微一愕,忽然想到,从此他们就是敌对双方了,不禁有些茫然地望向那个刚刚还跟她谈笑风生的贼人的背影。
返回宋营的路上,赵德芳脸色阴沉地等候在路边。见柴芷青回来,不发一言扭身就往回走。
柴芷青怔怔地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身影,感觉他自出征以来越发消瘦了许多。眼眶湿了湿,急忙低下头。
路边几名牵着马匹的侍卫,见到翌祥郡主恭敬施礼,房昭明压低声音,小意道:“王爷担心郡主安危,已经在这个地方等了两个多时辰了。刚刚要冲过山梁寻找郡主,被我等拦了下来。”
“惠王兄!”柴芷青跳下马来,将疆绳交给秋菊,出口喊道,声音竟然有一丝哽咽。
从汴梁出发后,一路之上,她竟然未同赵德芳说过话。此时突然出口喊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德芳僵直着身子,立定身形,却并不转过头来。
“玩得可好?”赵德芳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显然心绪不平。
柴芷青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这人,竟然也……“很好啊,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景色呢。”
“哼,既然很好,还拖累这么多人马来凑什么热闹?”赵德芳的鼻子差点给气歪,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是说风景好,又没说人好,你哼什么哼?”
“无论是风景好还是人好,知不知道你的行动应该让监军知道……我的元帅大人!”
嗬嗬,这家伙原来一直在担心她,也是,是她不对,她不该招呼也不打就跟人跑去看风景,何况那人还是,还是敌国的元帅。
柴芷青愧愧地低头斜睇了惠王一眼,见他满脸愠色似乎要发怒,忍不住伸手扯住他的袍袖轻轻摇了摇。“不要生气了吗,你知道人家没有什么经验的,我哪里懂这些啊?”
撒娇般的细声软语果然一下子就消除了惠王的愤怒。赵德芳转过身来,上上下下细细地看了看芷青,猛然张开双臂一下子将她揽进怀里,秋水浩渺的眼目中无法掩藏地流露出紧张恐惧以及失而复得的神色。
柴芷青一下子愣了,连思维都停顿半拍,耳畔是咚咚的心跳,那么激烈的撞击声,一声声捶在她的心坎上。
柴芷青忽地挣开赵德芳的怀抱。回头时,那些本来跟随在身后的侍卫竟然早就统统停住了脚,别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柴芷青脸腾地红若艳阳,尴尬之余忽然想,这怀抱原本以为错过了,以为再也不会得到。
隔着一步远,她看着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赵德芳,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就算她知道他是他的堂兄,可他不知道,他那么爱她,那么在乎她,她又怎么会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