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侍卫,王兄素来待你如何?”
“王爷待我情同手足,恩同父母,郡主有话只管问。”
“最近朝中可有不利于王兄的事情发生?”
“这个?”房昭明吃惊地抬头看了郡主一眼,走出门去左右扫视了一眼,返身近前低声回禀:“最近朝中有大臣私下议论,说惠王府中藏有太祖留下的遗诏。月前,宫里来人到府上向王爷索要一件宝贝,并称:那件宝贝原先是装在一个锦盒里,武功郡王送给王爷的时候把盒子留在自己府上了,如今武功郡王家里人把盒子献给了皇帝,皇上想让这两物合一,所以打发卑职前来索取。王爷不妨有诈,既没有否认,也没有交出遗诏。皇上昨天又派人来问,太祖手谕什么什么。王爷坚决否认,来使走后,王爷一个人在书房中静坐了一夜,没想到临近中午的时候竟然就自己服了毒药。”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休息一下吧,需要时,本宫自会叫你。”
柴芷青揉了揉额头,这才明白惠王所说的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肯定就为这份遗诏,意思无非是赵光义会因为这份遗诏而不放过他。
想到这里柴芷青浑身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叫住将要退出去的房昭明,“房侍卫,立即派人守住南清宫四门,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看着赵德芳面色好转,已经安然睡去,柴芷青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人们只道皇帝权法无边。有此想法并为之付出,就可以一步登天,惟我独尊,尽享人生极欲,尽如人世梦想。其实当皇帝是最具危险性的。谁也无法准确统计因想当皇帝而梦想成空屈死了多少人,因谋皇帝位而驱使毫不相干的人送了多少命,因在皇帝位上被人妒嫉愤恨而丢了多少命,也没有人能说得清到底有多少姓氏人家将自己家族的血用来浸润那让人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传国玉玺。
当皇帝的快乐是虚华的怪胎,当皇帝押上的是身家性命。
一个王朝的前奏是腥风血雨的紫红,也是前一个王朝血雨腥风的黑红,开始的辉煌与结束的凄惨都是腥风血雨与血雨腥风的凝结。鱼死网不破,网破鱼不死;成功不成仁,成仁不成功。这些前仆后继的人一再悲叹:“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想惠王的服毒,定也是厌倦了这帝王之争。
为了惠王,柴芷青决定只身进宫觐见皇上。
这是柴芷青婚后第一次一个人走进皇宫,看着高耸巍峨的宫墙,华丽壮观的楼阁,心底竟有着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自己是行进在一场梦境中。微风吹拂,华丽的袍袖蝶翼一样在风里上下翩飞,头上的步摇,脚底的宫鞋,日光斜斜下妖娆的倩影。
“请翌祥郡主暂到安心阁歇息,陛下正在朝议。”
柴芷青跟随着传话的太监,绕过大殿转向西北方向,越过镂空的假山,拂水的垂柳,竹木制成的曲廊回桥通向一座立在水中央的三层阁楼。阁中一楼布置空旷简洁,只在墙壁上悬挂着一张铁弓、一把箭壶,和一柄紫鲨鱼皮赤金吞口的大刀。
翌祥郡主怔怔地盯着那把铁弓,心想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就是被这把铁弓夺去性命?
小太监见翌祥郡主驻步,急忙提醒道:“请郡主到楼上歇息。”
柴芷青收回心神手提裙裾跟随着小太监登上了二楼。顿觉眼前顿时一亮。二楼四壁上悬挂着字画条屏,迎面是一张宽阔的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案旁是一筒子画轴。见郡主好奇地观看四壁字画,小太监命人备好茶点后,就退了出去。
此时楼中只余柴芷青一人,从雕花窗格望出去,竹木桥头不知何时已经布置了数名太监,即像保护也像看守。她心内突地一跳,忽有羊入虎口的感觉。又想,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这一朝帝王冠冕堂皇之下到底有何等嘴脸。想到此,柴芷青也没了雅兴继续赏画,抬脚又往三楼登去。
三楼竟然别有洞天,窗上悬着淡黄的薄纱,正中间一张茶几,几上摆着水果点心茶壶茶盏,几旁几只绣垫,窗下摆着一张琴案,案上放着一架古琴,墙壁上还悬挂着一支碧玉洞箫。
这个安心阁看起来很奇怪,楼下是演武场,楼上却像女子的闺房。柴芷青见身边无人,索性也不客气,拿了几上的茶,喝了几口,感觉味道确实不错,应该是雨前龙井。闲来无聊,坐到琴案前随手弹拨,忽然想起此行目的,心内略略有些愁怅,自己将以什么理由来劝解赵光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思虑中,曹植的这首《七步诗》一下子从脑海中跳脱而出。配上若有若无的琴声,柴芷青缓缓将它唱了出来。
为了皇位,同根相煎,何其相似,又何其残酷。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歌声凄然而悯世,让远远急匆匆而来的赵光义愕然住足,沉思了片刻,道:“是郡主在阁中弹唱吗?”
“是的陛下,是翌祥郡主在弹唱。”
柴芷青心内感叹,手指若有若无地在琴弦上划动,有人来竟然也未曾察觉,琴音袅袅中,一双曼妙美目望着楼下湖水怔忪出神。
“青儿。”
身后忽然有人低声呼唤,急回头,却见赵光义一身朝服微笑着站在楼梯口。柴芷青勉强嫣然一笑,急忙站起来施礼,不想跪坐良久,腿脚麻木,竟然站立不稳,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