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芷青没想到自己此番入宫,竟然一不小心也陷入后宫妃子们争斗漩涡之中。
程太后絮絮叨叨了大半夜,终于困乏过度睡了过去。想她是想念自己的两个儿子了。因为住在皇宫里,程前程后并不能随时来看望自己的母亲,程氏想来也不敢跟皇上提。
只好从她这不相干的人嘴里得到儿子近来的点点滴滴,便就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看着老人满头华发,真让人心生可怜,原来这皇家的无上恩宠,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得了的。
这根本只是让天下人来看的一幕戏,戏里,皇上是个好皇上。
看,他把未当势时认下的干娘当成亲娘一样供养,多么仁义的皇上啊。
这样的戏码,赵匡胤也演过,不过对象是他的义妹赵京娘……千里送京娘,义薄云天呐,可怜那京娘却就此孤老一生,不但嫁不成意中人,还得顾全皇家颜面心甘诚愿地出家为尼。
她呢,她这个柴郡主的身份或许也是这赵氏皇朝标榜自己高风亮节的一个戏码。
柴芷青轻轻放下老太太的手,命身边侍候的宫女帮老太太宽了衣,小心挪到床上去。伴在身旁的冬儿,轻声问:郡主是否也去休息。
柴芷青摇了摇头,安顿下老太太后,缓步走出门外。
此时凉风袭面,一钩玄月衬得四周黑白分明,月下的雕梁画栋失去了白日迫人的辉煌,保持着一种沉默的素朴。
不远处就是太液池,月下的水,波光凛冽,仿佛天边堕下的繁星,被人碾碎了洒在湖面上。
她想起太子元佐就在这太液池边将陈王一名宠妾误当成她,以及因她而起的一些纷争,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佐哥哥,我就要嫁人了,原谅我,我们终究是无缘的。
冬儿拿了一件孔雀羽披风披在郡主身上,轻轻说一声夜深露冷。柴芷青回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个大宋后宫也许只有冬儿对她从无二心,是真心真意的关爱。
月下的皇宫,处处冷寒迫人,刚要起步转回去,前面忽然出现一个手提宫灯的太监。小太监脚步细碎,似乎走得很是急迫,见了柴郡主急忙施礼:
“郡主千岁,小的奉贵妃娘娘之命,请郡主移驾瑶华宫,贵妃娘娘说有要事相告。”
贵妃?符氏?她找我会有什么事情?难道她要谴责我不嫁杨延昭要嫁杨六郎?不过皇上把自己当初的逃宫之举怪罪在符贵妃的身上也实在有些冤枉她了。
这样想着,脚下已经跟随着面前的一团白光兜兜转转地走过数个回廊。
冬儿仿佛有些害怕,偶尔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发出轻轻的低叫。
柴芷青略略等了冬儿一下,拉起她的手,想给她一些安慰。
冬儿一惊,抬头看到郡主眼睛里的温暖,小鹿样温驯的眼里顿时蕴了感激的泪,开始脚步欢快地跟近郡主身边。
这样一耽搁,前面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已经在路边停了下来。白白的灯光,映照得他的脸,也是白白的一片,朦胧里连眉眼都有些模糊。柴芷青心里忽地一跳,仿佛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此时才恍然发觉这宫灯竟然是白色的!
柴芷青一惊之下猛然拉住冬儿的手,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那白色灯笼纱上碗大的一个奠字。这明明是死人时用的灯笼,怎么能在皇宫里使用?
“郡主千岁,前面就是瑶华宫,郡主不是很想知道从前的事情吗?”小太监牙齿白白地一闪,吐出一句幽幽的话语。
是啊,她不是非常想知道母亲的死因吗。轻轻按了按腰间的软剑,玉鞘的冰凉透过指尖迅即传到大脑,她柴芷青本就不信什么鬼神,且看这小太监今番要耍什么花招。
“郡主,瑶华宫到了。”
柴芷青猛然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被称作冷宫的瑶华宫。
外表看来,这冷宫并不是十分的破败,院子里也算宽敞,只是地上颇多落叶,脚踩上去唰啦唰啦地响,像蚕食桑叶的声音,又像是身后有人紧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显然这里少人料理,所谓冷宫大约是遭人冷落的意思吧。在皇宫里,一个妃子失了宠,也就失去所有人的关注。
这样莫名空旷而诡秘的气氛里,瑶华殿里隐隐约约传出女子的歌声。歌声似断似续,没有伴奏,却韵味缠绵。
“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竟然是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据说汉武帝时,陈皇后因善妒被贬长门宫,整日愁闷悲思。
闻听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如是命人奉黄金百斤为酬谢,请求司马相如代她写一篇陈赋。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一出手,陈皇后果然复得汉武帝亲幸。
这篇赋估计也算是代笔情书里的绝唱了,而且似乎特适合这失宠的宫人心境。唉,可惜她不是赵光义,也就不能让这失宠之人复见天日。
这样思量着,不知何时,那个提着古怪白色灯笼的小太监竟然在院子里消失。柴芷青站在殿前略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推开了冷宫的宫门。
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大开,大殿内一灯如豆,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地在灯盏里上下跳跃。
昏黄的灯光下,符贵妃歪身斜倚在榻边,披散着一头长发,用攒发的金簪子一下一下拨弄着浮在豆油里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