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恩强见我把那串佛珠从手腕上撸下来,放到眼前仔细看,靠过来笑着说:“这可是我从少林寺带回来的宝贝呢,那次旅游在山路上碰见寺里一位老和尚,我帮他治好扭伤的脚,他就将手上的这串佛珠送给了我。怎么样,喜欢吗?”
少林寺?和尚?佛珠?我梦中也是一位少林高僧送了这样的一串佛珠。难道冥冥之中真有神佛保佑,让我的灵魂从千年以前重新返回千年以后?
还是,这本就是一场化蝶之梦?
正疑虑着,一阵熟悉的音乐忽然从令狐恩强的身上传来。是将军令,是我曾经弹过的将军令。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迅即眉开眼笑地打开放在耳边大声喊:“大姐,你妹妹醒了,她会说话也会动了!”然后把手机放在我的耳边。
耳边顿时传来姐姐久违了三年的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妹妹,妹妹,你说话啊!你真的能说话了吗?真的醒过来了?”
我哽咽着喊:“姐,我醒了,我醒了!”
三年前那场火灾,使我的大脑遭到横梁撞击后受到严重损伤,虽然立即作了开颅手术,清除了淤血,我却始终处于昏迷状态,被医院宣布为植物人。
好在姐姐和母亲不放弃,她们请令狐恩强做我的康复师,一日一日的坚持。
她们相信令狐恩强,姐姐说,只有令狐恩强不同意我是植物人的诊断。
我扭头朝令狐笑笑,刚要说感激的话,不妨谢小曼就闯了进来。
我望着谢小曼走了型的身躯吃惊地张大了嘴。谢小曼幸福地依偎在令狐恩强身边,用手摸着彭隆的腹部,羞涩地说:“芷青,我已经嫁给令狐了,你不会埋怨我没让你喝喜酒吧?”
我的脸上瞬间千变万化,末了笑出了眼泪说:“谢小曼,你现在的样子好丑啊!”
“呵呵,恩强,丑吗?”谢小曼转头问揽住她腰身的令狐恩强。
令狐恩强刚要点头,猛然摇头道:“不丑,不丑,哪里丑了?小曼是世上最漂亮的妈妈了!”
“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敢欺骗老婆大人。”令狐恩强扭头轻轻在小曼光洁的额头上嘬了一下,眼含着暖暖的笑意,把谢小曼拢在怀里。
谢小曼好幸福,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不是王子,不是公主,也许他们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却也是最幸福最适合的一对。
与千万人中,我遇见你,不早也不晚。
我没问谢小曼为什么跟梁家伟分手了,我以为那肯定也是她的一个梦,是梦终会醒,比如我。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一首现代版的《将军令》,眼泪缓缓滑下来。这么热情的曲子怎么会是记忆中的将军令?
“银白雪水晶如人人像冷冰!
谁人没法醒暗中发出恐怖禁令!
来让我似火(这山火)
能和量有很多(看真我)
灵魂着了魔眼晴也开始发光!
来吧企吧来吧嗌吧来吧爱我吧!
唇在发亮狂热吻吧沿着你下巴!
将所有光辉(留低)
欢呼(留低)通通!
抑压甚么哀伤(全毁)
如若你们在座别静坐!
齐齐附和用尽力地唱歌!
wowo……将一切都炸开……”
“芷青,不要哭,咱们今天再去找找院长,怎么可以将你的护士岗位给取消了呢?”小曼温柔地帮我擦拭着泪眼,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反复听着一首语言含糊的《将军令》。她猜我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三年的长眠,院方以为我不会醒来,自行取消了我的护士资格。也就是说,醒过来的我已经失去了工作,成了二十一世纪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这些事情我不让小曼告诉姐姐,姐姐为我已经够辛苦了,三年间从青岛到威海来回奔波,看着她眼角细碎的皱纹,实在不忍心让她再为我操劳。我将姐姐哄骗回青岛后,办理了出院手术,一个人拿着简单的行李被谢小曼暂时收容。
谢小曼的家也不宽裕,仅有五六十平方,两室一厅,加上我满满当当。令狐对我很热情,一边照顾着怀孕中的小曼,一边为我炖排骨汤,说要补充营养,这样我的四肢才会恢复如初。
还是没有力气,走路仍然有些摇摇晃晃。面对这副虚弱的躯体,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再干点什么,难道就此成了二十一世纪的废物?
“芷青,你应该去找院长,凭什么不给你工作,不要忘了,当年你可是因公负伤!”谢小曼一边吃着令狐恩强为她剥出的核桃仁,一边愤愤不平。
这句话谢小曼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也并不是没有找过院长。院方声称,已经将我三年巨额的医药费全部免除,也是看在我因公负伤的份上,现在医院正在裁减人员,实在没有合适的工作给我。其实说白了人家就是告诉我,医院不养闲人。
一梦醒来,竟然成了一闲人。强自一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恩爱中的小夫妻说:“我到楼下走走,锻炼锻炼,不然真的成废物了。”
在出院的第三个月,我坚持从谢小曼家搬了出来。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别人照顾,一辈子赖在别人的家里。拿着医院给的五万块钱遣散费,携着刚买的一台二手电脑,我搬进了租来的房子,准备开始我的卖字生涯。
房子不大,仅够我用来疗伤。这伤在后背,当初被砸伤的地方虽然现在只隐隐留下一个形若飞凤的红印,遇天气恶劣,仍会用疼痛来不时提醒我它的存在。无数个风雪夜里,我都被这看不见的疼痛从梦中惊醒,让我不得不在深夜里面对一个人的寒冷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