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自己挖坑自己跳。”杨延贵摸了摸下巴，向柴芷青做了个鬼脸，内心却感觉这个郡主真是别有情趣，娶回家去，也算多个解闷的人。
“明天带你出去散散心，刚下了雪，外面的空气不错呢。”
“哪里去？”
“山上如何？我们明天去打猎，这样大的雪，山里铁定有不少兔子出来觅食呢。”
春兰秋菊并没有离开琼林苑，反倒央求我收留她们，甘愿随侍左右。
想冬儿已经跟我离心离背，这两个据说无亲无故的丫头若是真把我认着主子，那一身好武功，无疑会让我在大宋朝能够继续混下去提供一些安全保障。
于是叫上她们一起去打猎，正好可以看看她们的武艺。
只一夜，满目竟然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积雪若云一样在山岚间高低起伏，黑色的树枝上蓬蓬地伏着一条条的绒练，马从树下跑动，带起的旋风，又扬起一阵阵细碎的雪粒，刮到脸上凉凉的麻痛。
杨六郎穿着滚边的紫羔皮箭袍，骑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显得格外英俊潇洒。我本就不会骑马，恶补的那点武功还多亏我从前学过跆拳道垫了底，如今勉强可以爬上马背，在马上的姿势却始终不能放松，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紧张的样子让跟随在后的春兰秋菊捂着嘴偷偷直乐，杨六郎已经发现我骑马的姿势不对，笑眯眯地放马靠近，在我的耳边提点道：“你不会是连怎么骑马都忘了吧？马在跑起来后，不要死坐在马背上，因为马跑起来的时候是上下起伏的，根本坐不住，很容易被颠下来。一定要半蹲半站在马蹬上，两腿往外撇，两只脚用力地紧紧蹬住马蹬子，身子往前倾，身体放松，顺着马的节奏就可以了。做我们杨家的媳妇，不会骑马可是很丢人的喔。”
“去死吧你！”
我祥装恼怒，扬起马鞭就往杨六郎身上抽去，杨六郎闪身躲过，呼啸一声，打马前奔，惊起的雪舞，杨花一样迷人眼目。
“驾！”
死小鬼，敢小瞧我。我手揽缰绳，脚嗑马肚，驱马赶了上去。春兰秋菊紧随其后，然后是负责监视她们两个的程前。
程前这人外表好像很粗鲁，实际上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他说，这两名南唐女子虽说已经归降，但难保没有其他居心，还是小心为上。人心叵测，他这样小心也不是没有必要，我便答应随他安排。
侍卫们放逐了手中的猎犬，白色的雪地里，数只饥饿中的狼犬如下山猛虎一样扑向林中，一时惊起一只长着漂亮羽毛的山鸡。
山鸡扑棱棱向远处的树梢飞去，杨六郎已经捏箭在手，搭弓引弦，嗖的一声射了出去。秋菊欢快地驱马过去，闪身捞起射中的山鸡拿回来给我看。
箭矢正中山鸡的头部，斑斓的羽毛下，山鸡体温尚余。我瞟了一眼杨延贵，见他被众人喝彩面上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不由暗暗赞赏他的不骄不傲。心想以后也学一学射箭，说不定也练出个百步穿杨来。
粉色的昭君帽，粉色的紧身袄，袖口领端露出雪狐镶边，梅花点额，粉腮泛红，两瓣嫣唇娇艳若滴。杨延贵一边偷偷瞧着郡主娇容，一边暗自欢喜，从前的心结，早在这无暇天地间消失无踪。
猎了数只野兔，天至晌午，林中空地已经支起来了几架帐篷。帐篷边上燃起几堆篝火，火焰在雪地上欢快地跳跃着，好像穿着红裳的女子，在冬天的雪野上尽情舞蹈。
杨六郎带了酒，是上好的女儿红。
“你要是想喝就喝吧，在这里喝酒没有禁忌。”
帐篷前，杨六郎不看我，只把手中的山鸡用和了梅花松针的泥包裹起来，埋在地下，上面移过篝火，将燃烧中树枝松动，使火苗更加旺盛起来。
春兰将酒倒进精致的小酒盏内，秋菊将侍卫们带来的下酒菜一一在帐篷里摆好。
看着春兰秋菊退出帐篷，我一把拿起酒坛，直接就往嘴里倒，你不就是因为那个守宫砂没有了而怀疑我的不贞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逃，妈的，好像我柴芷青在死乞白赖的非要嫁给你一样。
看到酒，看到那堆篝火，看到篝火上的野兔，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耶律休哥，想起那个该死的人的冒犯。为什么耶律休哥是耶律休哥，为什么杨六郎是杨六郎？
女儿红，这名扬天下的绍兴黄酒，被我一口气地往肚腹里狂灌，眼泪合着酒液四下飘飞，终自哽咽出声。杨六郎听到异响，猛然回头，看到我的样子，转身一把夺下酒坛，紧紧把我拥进怀里。
“该死的，不许这样糟践自己，从今后你是我杨六郎的妻，不会也不可能有人再欺负你！”
酒不醉人，人竟自醉。
无边春色中，柴芷青终于要出嫁了。
八王赵德方知道我不肯回皇宫待嫁，就亲自将我接回王府。因为琼林苑只是皇室的一个别院，在那里出嫁柴郡主的话，赵官儿恐怕是要被前朝的遗老遗少戳断脊梁骨。
赵德芳月华般的脸上始终有着温暖的微笑，笑容清醇飘渺，给我感觉越来越仙风道骨不似凡人。
“青青，别担心，杨家会好好待你的。”
这一餐饭是告别的酒宴吧，明日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赵德芳的眼睛很湿润，酒杯端在手里颤颤地有些抖。
“王兄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受苦了。”
说完一饮而尽。
我站起身，从冬儿手中接过酒壶，缓缓走到八王兄的身旁，为他的酒杯注上一盏新酒。酒若琥珀，醇香绵软，往日种种都融在这一杯酒中，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