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杨六郎要娶柴郡主,杨六郎会跟柴郡主恩恩爱爱一辈子,怎么可能溺水而亡?我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焰火,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人工呼吸,心脏按压,曾经,我这样救过很多人,杨小鬼,我一定也可以救活你。
我的坚持与决绝好似打动了夺命的阎王,在我挤压他的胸膛时,六郎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在大家一片惊喜之中神色茫然。
“六哥水性这么好,怎么会突然溺水呢?”八姐九妹用疑惑地目光望向我,满眼的质疑。难道我真的邪魅上身?
我恐慌地躲避着杨府里扫射过来的询问的目光,扯起裙裾匆匆返回自己的房间。
其实故事一直就是故事,白马王子跟灰姑娘是故事,杨六郎跟柴郡主也是故事,区别只是,一个是讲的别人,一个竟然讲的是我自己。
杨六郎不是杨延昭,那么杨六郎的妻子也就不是柴郡主。我从杨家的宜春苑搬进皇家的琼林苑,我的身份并没有因为这颇多波折而有所改变。
符皇后被打入冷宫,杨六郎离家出走,琼林苑比宜春苑更大更奢华,琼林苑也有桃树和杏树,可惜琼林苑里从来没有种桃树的吃桃人。
我变了,变得很沉默,很娴淑,很平静。每天跟琴师学琴,跟画师学画,还跟随曾对我有敌意的四品带刀侍卫房昭明学习武技。
我最喜欢的是一柄凉滑如水轻薄若纸的软剑,剑出如灵蛇,剑挥如弯月,剑栖如卧龙入海,嗖的一声,就在我腰间的玉带里隐没。这柄稀世之剑原本是八王赵德芳的,后来见我要学武便送了我防身。
冬儿仍然是我的贴身丫环,而程前则成了琼林苑的带刀侍卫统领。其实他可以当侯爷,我忘了说,程老夫人竟然是唐朝名将程咬金的后人,也是当朝汝南王妃陶三春的姨娘,不知道怎么竟然还是赵光义的干娘。
这个义母皇太后如今再也不能养猪养鸭了,被赵光义派人接进宫里颐养天年。大宋朝如今家大业大,怎么会养不起一个曾经对赵家有恩的老太婆呢?程后被封为逍遥侯,程前却坚持自己只想当一名带刀侍卫来保护郡主,于是就成了琼林苑的侍卫统领。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行家说:命是命,运是运。“命”和“运”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合在一起构成“命运”。有些人相信人的一生凭由“命运”操控。有的人命好运不好,有的人运好命不好,也有都好和都坏的。总之,命运是伴随一个人一生的东西(如果你相信它的话)。
我试着去改变所谓的命运,我开始学武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强健,再也没有晕倒之类的事情发生。八王赵德芳每次来看我都要带一些武林秘籍之类的书籍给我,好似很希望我成为一代武林高手一样。
“好好学。”
赵德芳依然坐着轮椅,兴致勃勃地观看我舞刀弄棒,时而鼓掌,时而叫好。我运用刚学得的轻功跃上树梢捉了一只黄莺给他的时候,我看到他眼里浮起无法隐藏的哀伤。
“唉,原来做鸟儿也有被捉的一天,我原以为鸟儿是这世上最快活的……”
赵德芳轻轻叹气,松开手掌,让黄莺又飞回自由自在的天空。碧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黄莺眨眼间就消失无踪。良久,他才将目光从天空中收回,转而看自己越来越瘦弱的腿。看着他的腿,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你要再不站起来,你这辈子恐怕就站不起来了。”
赵德芳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灰,也许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竟然拂袖而去。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竟然离得那么远那么远,我和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心意相通?我有我的秘密,他有他的隐私,互相用笑容掩饰,各自深埋暗伤。
转眼就是金秋八月,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高兴起来。我忽然很想念妈妈,想念姐姐。往年的这个时候,妈妈会很高兴地为我们准备烙制月饼用的各色馅料,根据我们的喜好在八月十五那天做成口味不同的月饼。我最喜欢吃枣泥馅的月饼,香香甜甜,入口皆化。可如今我只能望月兴叹,不知道妈妈和姐姐是否也在想念我。
八月十五这天,皇上宣我进宫。竟然出动了皇家仪仗前来接我,我已经在这个大宋朝的都城里很有名了吧,先是遭遇火焚,再是不满赐婚私自出宫,然后被辽国兵马大元帅耶律休哥劫持,再然后被杨六郎悔婚遗弃。
袅袅的香,飘飘洒洒的五彩花瓣,淡黄的薄纱轻轻飘荡在凤辇四周,眩目的光芒中,我一身粉色的纱衣,头戴金色的凤冠,微笑地坐在花瓣铺成的锦垫上。程前威风凛凛地领着御林军在前面开道,繁华的汴梁城街道此时竟然有些狭挤,人群如潮水一样,涌来又退下,退下又拥来。
我听见有人在喊“大宋第一美人”,笑笑,非常优雅地笑。无意中回头,却发现一抹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一闪,瞬间躲入人群。
是他?他也回来跟家人团聚过节么?
突然,熙熙攘攘的人群疯了般涌了过来,有人叫嚷着“抛绣球抛绣球……”
蜂拥的人群在凤辇与御林军之间撕开了一道豁口,程前冒着一头大汗,一边嘶喊命令侍卫们保护郡主安全,一边拼命往后挤。
宫娥手中的提香撒了,花篮掉了,无数只脚踩碾下,地上一片狼藉。这些久居深宫的女子根本不知道如何自保,仿佛洪流中遭风吹落的花朵,在漩涡中挣扎挣扎,终究被巨浪淹没。我听到她们无助的哭喊声,慌乱中却不知如何去解救她们。抬辇的太监被人群推挤得原地打转。数名穿着大宋百姓服饰的蒙面人突然向抬辇的太监们发起攻击,眨眼的霎那,四周竟然全换上了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