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了这件事,后土很是意外,毕竟那一日玄冥虽然婉转,却是很坚决的。不可避免地,她好像在期待什么,是从前没有的。从前她就知道此人韬略无双,却从不去想有朝一日会与他共事。
玄冥过来之后,后土并没有让他掌兵权,只是做决策之时会与他讨论一二,他也时常给出令人惊艳的意见,教她更加敬佩。
实际上,他在与她相熟之后,也表现得温和有礼,两人或许还能开上几句玩笑。不过后土却知道,那不是本来的他,他藏在心底的故事,她没办法知道,她还不能入他的眼,至少现在不能。
能教他心念之而不忘,瑶姬确有本事。她垂下睫毛,暗自在心里比较瑶姬与自己,都是帝姬的身份,都能掌行权术,瑶姬是个严肃的冰雪美人,而自己……比她年轻也更富有少女的朝气。
然而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当她不在一个人的眼里心里时,纵使再出众,也是输家。
颛顼自知时日不久,也因而大量集结兵力攻击后土一方,企图在消散之前将后土一部全数消灭。有时候后土不能理解,这位帝君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手段,能将异族控制在自己的手下。
短兵相接时,她坐镇后方,玄冥没有兵权,也留在后方观战。
营帐外忽地一阵骚动,后土凝眉细听,只觉那声音万分不详,果然片刻后一声布帛撕裂,她还来不及作何反应,眼睁睁看着一只狰狞的锐利爪子刺入营帐里来,胡乱撕扯。混乱间那结着污垢的长指甲险些擦到她的胸前,后土过去也不过是个玩弄权术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帝姬,当即便尖叫起来,胡乱甩出一个术法,反身便往外奔去。
那区区一个随手的术法没有伤到魔物,反而惹怒了它,后土跑出帐外才看见那头角峥嵘的怪物一身油亮的黑毛,牙尖齿利,双目猩红,简直比八荒最丑恶的走兽还要恐怖几分。
她心下大震,扭头看不远处亦有一只魔物在撕扯营帐,只能捏诀腾云,升起来找寻还未被冲散的驻兵。
颛顼到底是老辣的姜,她还是将他想得过于简单了。
然而此时她一袭亮色衣裙,在幽都的薄雾中高高飞扬,简直成了活靶子,不仅有魔物跳起来要一爪抓住她,还有远处的术法飞过来。在幽都能施术法的多为上神,她上仙之躯,修为也并不深厚,要招架当真吃力得很。眼看那带着寒气的冰刃由远及近却躲不过去,她用力祭出一道结界,祈求能阻挡几分力道。
“喀啦”一声,冰刃应声碎裂,后土睁开一道眼缝,只见不知哪里飞来一柄奇怪的刀,将冰刃的力道全数卸下了,她急忙四顾,却见不远处玄冥一袭灰衣,原本看着她,见她无事便转头凝肃地望着前线方向。
“玄冥!”她往他的方向腾云过去,一脚踏上他的云头,“多谢你救我。”
他淡淡地看她一眼,好像在看一件物事,并无任何感情,“不必。”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讷讷地张口,最后带着些颓败道:“颛顼这一下……想必我们要伤亡惨重了。”
“燕卓的兵不是这样便会倒的,”他缓声道,“营帐周围应当已经被清干净了,你下去指挥罢。”
到这时候她又怎么敢托大,后土望了望自己的脚下,犹豫道:“然而我,并不擅长兵法阵势。可否请你帮个忙?”
她原以为玄冥不会轻易答应,谁知他一口便应承下来,“好,我们一同下去。”
这时候有什么疑惑也来不及细想,两人一同回到主帐,果然已有副将在主帐候着领命。后土见那几人面上从容的神色,心下也不禁对燕卓生出几分敬意来。
玄冥过去与燕卓共事,这些人之中的多数也与玄冥相识,见他来指挥,心里不免有些芥蒂,然而听他那部署,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便直接按他说的去做了。
后土一直看着,目光里不自觉含着笑,唇却微微抿起。
她从来都知道这个人的韬略无双,可是他到底为什么忽然又愿意帮助她,过去他愿意到东海的阵营之中,也不过是寻求一个落脚之处。
副将们得了令便各自出帐去了,被魔物的利爪撕破的营帐还在风里飘动,外面的浓雾钻进来,几乎要将架子上的火焰缠绕消弭。玄冥寻了个地方坐下,后土站了片刻,走了过去,低声道:“多谢。”
这是她又一次道谢。
她多希望是自己帮了他,那么她便能大方地对他提出要求。
玄冥淡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果然是有原因的,她默默地垂眼,道:“原来过去我一直猜错了人。”
她曾每每将自己与瑶姬比较,自觉不比瑶姬逊色多少,然而她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恍觉,如若玄冥心里是瑶姬的话,他怎么又会与颛顼对立?可怜她多少次暗暗叹息,却是比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