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倾世妖仙:诱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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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月下酌(1)

自十一月初一,便有宾客陆陆续续抵达了青丘。

来的最早的是蔺雅母家的几位长辈,已然避世数千年,他们连简狄长得什么样子都是刚刚知晓的,简狄陪着他们到了寓所,最为年长的老者转过来,握着她的手道:“当年,我们也是这样将蔺雅嫁出去的,原来已经过去这些年了……”

天狐这一支的前族长,蔺雅的堂伯父,已然老的佝偻了脊背,目光亦因为常年的避世而略带混浊,然而感慨的意味却因此格外深重。

“我不问世事很多年,然而还是多说一句罢,青丘谁主,皆在你心一动之间。”

她静立着,觉得眼角微微发冷,衣袂在北风里抖动,冬意渐深。

果然是她太乐观了么?那个落雨的早晨,她对着幽婉道的一句决然之辞。

非也,我早就嫁与了东海。

那个若对着自己内心发的誓,还如太庙中刻着先祖名讳的石碑一样稳固么?

山上寒冷,寓所里燃着火盆,腾腾的热气扑面过来,终于将她双臂的冰凉驱走。几位长者也都不客气,自己寻了地方坐好,喝着热茶,说要下棋。

据传围棋是太古的伏羲帝所创,彼时他不过在山岩上信手画了几道纵横,然后便研究起两仪对弈的机理,最终成为一套棋理。简狄命人去搬来棋坪,又坐下来打算陪着下一局,那几人道:“你去罢,要忙的事还很多,我们这样便好。”

她也不再多说,起身行礼,“那么我先走了,几位有什么需要的,直说就是。”

刚回到朝荣殿坐下,公文的竹简还没有翻开,便感到一阵浓烈的神气袭过来,也不收敛些,果然是好几日没见过的燕卓。“回来了么,这样快。”简狄抬头,不自觉带了些笑意,“我原以为你要去半个多月呢。”

“日子要到了,难道不好生准备准备?”他答得自然。

她拿手支着下巴,上挑的眼里含了促狭,“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头一回成婚的,才会准备得如此周详,不想如你这样有经验的也是如此。”

“你说,颛顼帝君是他侄子杀的?”未鸦口里衔着一根甘蔗,费力地咬着,脸上还沾着糖汁,被她用手一抹,黏糊糊的。

那一身暗蓝的青年点头,“你知道他侄子是哪个?”

“不就是过两日要和你们长公主成婚的那个么……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她斜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不满,配上她嚼甘蔗的动作,带着莫名的喜感,弘秋觉得他很想笑,于是他把脸扭过去了。

“你转过脸去做什么!”她黏糊糊的手要去够他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甚好,这便是赏你的啦!”她竟将那根嚼了一半参差不齐的甘蔗放在他手里,弘秋接住了,扬眉道:“真的给我了?”

她浑然不觉这样做的暧昧之处,眼睛一眯,想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想得美!那可是我的。”然后又夺了过去,两个人的手尽是糖汁,弘秋也不计较,只是将手垂到身边。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将甘蔗吃完,吐了一路的渣,后知后觉地哀鸣:“弘秋,我发现我的手好黏。”

青年道了一句“是么”,还将自己的手伸出来,“我的倒是很干净。”

“啊?”她睁大眼睛,刚刚他明明接过了自己的甘蔗。

弘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抚,她手上的糖汁便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这……”她默默地嚎了一声,表情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弘秋放开她,道:“出来游学,终归还是学到一些歪门邪道的。”

妖族本就讲究自由洒脱,婚礼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只要宾主尽欢便好。燕卓亦没什么意见,于是十一月廿日卯时,他一身暗红衣缘的玄色曲裾,双手背在身后,身姿秀拔地候在了朝荣殿外。

临近腊月,山高气寒,日头始出,东方还是灰蒙蒙一片。

他今日额发尽数梳起来,后面的整齐地梳成辫子,盘入髻中,冠上横着玉簪,如此装束,比起他往日高束一把长发的样子,更是丰神俊朗,端正英挺,在寒风里依然自如。然而身后那些抬着箱奁的后生却痛苦不已,想要跺脚搓手,又扛着箱子动不得,这些人是燕卓从八万亲兵中选过来的,虽然平日里训练苦寒,也没料想抬个箱子竟是这样的吃力活。

燕卓见他们那样子,宽解道:“东西放下,活动活动手脚罢。离申时尚早,有劳诸位了,一会儿酒宴定要多喝几杯。”

那些人赶紧放下箱奁,有滑头的便道:“将军是心太急,弟兄们不会不体谅!”然后便引起一阵哄笑,燕卓也不反驳,任他们戏谑,最后道:“哪个娶新娘还不心急的,本君活了这些年尚没见过。”

这话一出大家更是笑成一片,正闹着,朝荣殿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红衣女官走出来,冷道:“休要喧哗!公主正在梳妆,勿让我再听见吵闹!”

话音还没落,她便看见候着的燕卓,堪堪立着,低垂的眉眼很是温柔,没有半点不耐的意思。她原以为外面只有抬送东西的后生,于是冷语斥了几句,却不想燕卓卯时竟已然在外面了。

“上神竟也在场,奴婢方才失礼了……”

“无妨,本君当约束他们,不会再有扰动。”

那女官屈身行礼,退回殿内,估计折身就向简狄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果然还是那红衣女官,对着燕卓道:“公主吩咐,请上神用朝食,入偏殿等候。”

“不必了,我就成这么一次婚,连候新娘这样的礼数都免去,还有什么意思。”

那帮做苦力的后生目瞪口呆地盯着燕卓,顺便管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就成一次婚?将军这是在同他们开玩笑么?

女官也有些意外,想要再劝几句,看着燕卓的样子亦是不会妥协的,只得再次退回去。

日头悠悠地升起来,慢慢转过中天。

他兀自站着,也不走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影子从日中的一小块越拉越长,边缘渐趋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从里面将大门洞开,重重的一记犹如敲在心上,燕卓闻声抬起淡淡的眼向那门看去,等得百无聊赖的人亦都急急打起精神来。

申时已到。

只听得环佩叮当声先到,然后一袭大红嫁衣的新娘子被穿得同样娇美的幽婉扶了出来,冠上蒙着东夷族传统手绣的红绸盖头,细碎的流苏轻轻颤动。

燕卓微微一笑。

朝荣殿这边的司仪走上来,将手中大红绸缎的两端交予两人。两端红绸中间连着玉环,娇艳的红色绕在清水般的玉色上,是别样的妖娆,燕卓凝视了那玉环片刻,便牵着绸子那一端的简狄向不远处的辇车走去。

辇车被装点得喜气洋洋,红绸花瓣肆意流淌盛放,他看着简狄小心地踏上步辇,自己一步登上,两人便并排跪坐着,任步辇将他们送去换辰宫行婚礼。

她不安地坐在婚床上,徒徒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是宣华殿的正殿寝宫,婚房只从中辟了一小间,丛烈光是修宣华殿的寝宫便花了近二十年。

“宣华殿”,是东夷先祖当初只建成一座宫殿时,正殿所取之名,如今固然已不止一殿,然青丘包括大殿在内的这些古旧宫室,都沿袭旧名,仍称作“殿”不称作“宫”,唯有换辰宫,是先祖后来特意造了用以招待宾客,故称之“宫”。

这样大的宣华殿,里面的配殿,如南配紫珠北配青璃,比长公主的朝荣殿还要宏伟上几分,更何况她以后所要居的正殿。

脚步声和酒气同时袭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下裙。

那些不顾一切的决绝好像没了气焰,一早起来沐浴梳妆,再套上婚服,梳起飞云髻……漫漫的时光转过去,像流水洗去棱角,现在坐在这里,她只觉心中的期待与忐忑,一浪高过一浪,压也压不住。

乌木包金喜秤伸过来,挑开她的盖头。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燕卓一身黑色曲裾,手执喜秤,定定地看着她。

简狄轻轻“呀”了一声,他的风华她是早就知道的,然而这样的场景,这样的面容神色,她从前怎么想得出?他挺直的脊背犹如一丛拔秀的竹子,古朴的三绕曲裾也敛不去、掩不去他骨子里张扬的气质;然而这样宫正的装束,又使他不同于平日的肆意挥洒。她几不可见地低下头,避开他的注视。

龙凤对烛荧荧地燃着,如豆的灯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晕出昏黄的模糊。他从来没见过女子穿嫁衣而未蒙盖头的,竟是这样丽色无双,楚楚动人。

“阿殷,你如此装扮,与平日很是不同。”他的声音照旧地平静,话罢将喜秤放在了旁边的案上,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

她有些僵硬,却强作自然道:“嗯……平日里,当然不会这样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