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主旋律中的佼佼者,大部分人在工作中,都只是一个小小的虾兵蟹将,终年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没有机会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被不明就里地调动工作或者辞掉。《我的团长我的团》,这部绝非主旋律的战争片,其中的那些人,死啦死啦、不辣、烦啦烦啦、蛇屁股、郝兽医……他们更像是我们自己,生而平凡,被人放在最阴暗、最没有希望的地方,做不得已的挣扎。他们被生活推到了悬崖边,却拒绝做无意义的炮灰,而是要痛痛快快地抱死求生、大干一场。
一 工作中有另种真相
朝九晚五与行尸走肉
场景回放
日本兵走了,消失于焦炽的地平线上——既然这片焦土上已经没有站立的中国人。
整个阵地都在烧着,白磷和汽油在燃烧,武器和弹药在燃烧,尸体在燃烧,连泥土和弹坑都在燃烧,而我(孟烦了)睁开眼时,只是看着在我身边燃烧的那个燃烧瓶。它已经碎了,燃液在土地上流淌,流过我身边,把我没能划燃的火柴一根根点燃。
永远是这样的。一群你看不上、也看不上你的粗人一再挫折你的希望,最后他们和你的希望一起成为泡影流沙。在经历了四年败战和几千公里的溃退之后,我的连队终于全军尽墨。
……
我(孟烦了)转过头看到了我们的组长阿译,他在那个角落里浇他养的一棵花树。在这样的境况中那样细微地浇一棵花树近乎有病,但阿译就在做这件事。阿译,我们中间军装最整洁的一个,如果我是落落寡合,他则干脆是自闭。他浇着那棵花树,甚至看着一只像他一样和这片灰头土脸格格不入的蝴蝶,似乎那是他全部的世界。忧伤在他身上并不让人同情,因为他的忧伤让人觉得抑郁——他看起来与这世界格格不入,这种格格不入并非说他是一种简单的娘娘腔,而是一种更致命的永远无法投入,却又永远飞蛾扑火般的投入。少校阿译,来自锦绣的江南之地,三青团员,某军官特训团成员。别被名牌吓到,他是这儿唯一的校官没错,可也是这里唯一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青瓜蛋子。听着远远的炮声,一路从老家退到这里。现在他信奉和恪守的那些都已经碎散了,他试图用他并不存在的能力和个人魅力让我们重建信仰。
这就是全部了,大溃退之后我身边剩下的全部。
……
大部分案台是空的,来往的人也很少。市场很萧条。禅达并不大,其实第一批溃兵拥入才半个月,禅达就被我们吃空了,吃空了存粮也吃空了热情,禅达只好置之不理,而我们成为禅达的恶痈。
决胜之道
有网友留言说:“我觉得(我的团长我的团)没什么看头,不切合实际,看不董(懂)。”从这句有点文不从子不顺的句子里,大概透露出这位网友的身份,至少他还有参加过工作,也没有思考过人生。其实这个看起来是在讲中国远征军的小说,讲的正是每个人的生活。
孟烦了属于某部队的唯一幸存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他宁肯装死,让鬼子的刺刀戳进他的大腿再搅动一下,也还是要活下来。看见战友们死去的时候,他想的还是与他们的“互相瞧不上”。
再来看看孟烦了重新找到的组织,他对阿译的描写还是在说明,他瞧不上眼前这个落落寡合的青年,这是他们在大溃逃之后的真实心理,毫不伪装的真实的玩世不恭。他们这群溃兵逃到了禅达小城,再也没有了军人的威武,都是天天等着吃饭的土匪,没有理想,没有报国之志,没有豪言壮语。或者说,现实让他们远离这些空虚的东西。
孟烦了,算得上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君子”,但是当他抢村民的红苕粉晕倒、被小醉救了之后,竟然想的是偷小醉的钱去给自己买药。“走过院子,院子里竟然有几只鸡在啄食,在饥馑的禅达,这实在是稀罕物,我想连这个也顺他一只,但发现根本不可能追上它们。”
在背诵梁启超之《少年中国说》时,孟烦了自嘲:“以一种文化僵尸的姿态念诵这样一篇激扬文字,本身即为悲哀。”
悲哀,绝望,空虚。浓烈的消极情绪弥漫了整个小说的开头,其中有我们可以理解的无奈,也有我们无法容忍的放任自流。如今,在职场上打拼的青年们,有多少人不再被诗词感动,有多少人不再相信拾金不昧见义勇为的故事,又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择手段、伤害他人?
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商场,总有一种压力让人们变得暴躁、多疑、悲观。这种情绪是相通的。也许你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但现实就是这样存在着。在今天的岗位上,或许你已经成了一个“孟烦了”,对周围只有抱怨和戏谑,对人生不再有热情,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像机器人一样冷漠,感慨自己疲于奔命,却从来不想着怎样抛弃掉眼前令你不满意的一切。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个理由为人生战斗。
一切梦想以生存为本
场景回放
溃军不如寇,流兵即为贼。无衣无食,则立刻陷进求衣求食的怪圈。全军尽墨四周后,我(孟烦了)和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我们,流落到这座滇边小县。惯例是把我们这样的溃兵交给地方,惯例又是地方把我们这样的流兵交给老天爷,所以我们求衣求食时也只能巴巴地望着老天爷。
我们所经过的大部分人两眼漠然而茫然,把自己的伤肢架得横断整条巷子,用所有的生气给别人制造最后一点儿麻烦,在被人碰到时再呼痛和叫嚣——相比之下我的死样活气都可算生机盎然。少数是扎堆的,在虚无中振作起一种全无方向的努力。
一摊人踞坐于巷子中心的路上,完全堵塞了交通,用摊来计算因为他们大多数坐都没得坐相。他们的激愤通常始于口水也终于口水,一口浓郁湘南腔的老兵不辣(人名)是其中最大的一泡口水。
杜绝热情和永不言信,是我这种人为落拓人生掘就的散兵坑。
……
“郝兽医”说,黄胺兴许能保住我的瘸腿,但只有阿泽的那块手表能换到黄胺,我于是向他拖过去。“腿没事吧,烦啦?”
我体味着那种并不关心的关注,回报并不关心的关注,“没事。猪肉好弄吧,阿译?”
阿译立刻被我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打击给弄得黯然失色,“不好弄。你有办法?”
我反应迅猛的顶回去,“没办法!——那帮人渣欺负你的!你就说弄不到!他们太不厚道!”
阿译轻轻叹了口气,注意到我的目光从未稍离过他的表,便把拿表的手缩回了袖子里。我将目光岔开了那里,但我仍想着那里。
“郝兽医让我去换点儿磺胺,我不知道拿什么去换。”
“喔。真不好办。”
因为我俩都罔视对方的痛苦,所以我俩都选择难堪的沉默。我想打晕他把表抢过来,可我们都是军官,是有为青年,还算是朋友,似乎昨天还很有着知识和抱负。可我只想着我的腿,而阿译只想证明自己,他的自尊已经成为愚蠢。
决胜之道
只有当世界上不存在饥饿和贫穷的时候,跳槽才不会成为人们关注的话题。跳来跳去,还不都是为了眼下或者长远有更好的发展,以便自己能生活得更好些?用孟烦了的话说:“吃。吃饱是理想,吃好是梦想。”为了吃到一顿饱饭,有些饿疯了的兵上午挂卯一个连队,下午再跳槽一家,这样赶场只为能多顿干饭。
龙文章的团一天两顿干的,有菜,在一干一稀都朝不保夕的大军眼中,就是天堂。饥饿大军闻风而来,拆零碎了他们好容易凑整的编制。不知道有多少连营团长因此想捅死啦死啦的刀子,可死啦死啦照旧带着烟酒丝袜香皂等种种迷龙搞来的黑市货,去找军需跑他的关系——他的弟兄们只好要求他枪不离身。
龙文章孟烦了所处的绝对是堪比三国的乱世,乱世白骨无人收,只有乞求生存下去,一切其他的梦想壮志,都建立在生存下去的基础之上。也有人用“一将功成万骨枯”形容今天的商界,成名的只有马云史玉柱他们那几个,更多默默辛苦的人,可能连房租都交付不起。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生存依然是最大的主题。
可也存在很多的职场新人,把梦想当饭吃,根本不愿意考虑生存基本的问题,提到生活成本似乎就俗气了、肤浅了。生存并不肤浅,而是我们几千年来,世世代代都在研究的一个问题。老虎和狮子能够捕捉猎物才能生存,羚羊只有跑得过猎豹才能活命。在现实的世界中,你能生存下去的理由,就是你的价值。这价值不是建立在空谈上面的,也不是建立在对别人的美好的祈愿上面的。只有你能够创造价值,才能生存。
很多新人并没有想通这一点,认为孟烦了他们那群溃兵的生活环境“不真实”,把人生的成功、名誉看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炮灰团的命运可以敲醒浪漫派的美梦,要么强大自己,要么就甘愿做永远靠信用卡生活的人。
没有福利,忠诚免谈
场景回放
“我姓虞!名啸卿!我的上峰告诉我,如果去缅甸打仗,给我一个装备齐全的加强团!我说心领啦——为什么?”
他扫着我们,我们低了头,他甚至扫了眼人圈子之外的迷龙,迷龙在并不高的气温中毫无必要地摇着扇子,并且在被扫到时僵滞了——虞啸卿的眼神是枪尖,接着,他用魔鬼一样的口才说了一段旷世经典的话:
“因为我要的是我的团!我的袍泽弟兄们,我要你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心里想到的是我的团长!我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心里想的是我的团!——我的上峰生气啦,他说那给你川军团!他知道的,我也知道,川军团是已经打没了的团!我说好,我要川军团,因为川军团和日本人打得很勇很猛!川军团有人说过,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没死光!我是湖南人!我是一个五体投地佩服川军团的死湖南人!”
我(孟烦了)像梦游一般,脸上看不出激动看不出沸腾,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有多少人听了这段话正在沸腾,川军团余孽要麻那是一定的,湖南人不辣也保不准,阿译的脸现在一定通红。虞啸卿那家伙直接得像顶着脑门打的子弹,连“在下”、“兄弟”这样的谦虚词都没有,一个个“我”字被他吼得像是用枪药炸出来的。
接下来,虞啸卿开始宣传他的“福利政策”。
“这是二十岁时我自己铸的刀,我一直拿它砍人。日本人拿刺刀捅我们,我们拿刀砍他们。可这回你们用不着砍,你们有更好的。”
“汤姆逊手提式机关枪,点四五子弹连马都打得死。去了就是你们的。——李冰。”
“七九步枪,比三八大盖准多了。你们的。——张立宪。”
“捷克式轻机关枪,日本人的歪把子跟它比是孱孙。你们的。——勃朗宁重机枪,风冷的,太重没拿得来,你们的。坦克、高射机枪、战防炮、重迫击炮、野炮山炮,你们的。”
他伸出一只手,余治知道是要什么——余治掏出来的居然是一发迫击炮弹,虞啸卿玩儿似的在手上掂了掂,“被小日本手炮砸惨了吧?美国六十毫米迫击炮,比它狠,比它准,比它远,去了,你们的。”他把炮弹扔还给余治,看他们扔石头样的扔着炮弹,真让我们这帮担心兼之羡慕。“去了,枪炮管够,吃穿管够,一天是三顿,有野战医院,有美国医生美国药,美国飞机管接送,有军饷,成仁了有钱发,要紧的,最要紧的-有鬼子可以杀。”
他盯视着我们,我在发抖,其实不是我在发抖,是我身边的不辣在发抖,带累得我一起抖。崇拜的、敬仰的、慑服的,我身左身右身后没一道目光不在放射着这样的信息,我身前的虞啸卿看着我们,他身后的精锐们如同雕像,迷龙躺在他们身后的屋檐下动也不动,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