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像往常一样,健身三十分钟,洗澡,吃饭。
周末小樱放假不来,黎文墨去胡同口的小吃店买了烧饼油条豆浆馄饨,看着儿子吃完。
“我看你这是有强迫症。”书瑜被母亲催着,吃得急了些,不停地打嗝。
黎文墨拉着书瑜坐下,把胳膊肘架桌子上,伸出食指。
“干吗?”
“你也伸个指头,尽量靠近妈妈的,但不要碰到。”
“干吗?”
“治打嗝。”
“没听说过。”
“你试试看嘛。”
书瑜没法,按照黎文墨所说,伸着指头,注意力集中,尽量不让自己的指头碰到,不知不觉,过了二十几秒,打嗝停止了。
“嚯,真管用呐。”
“这可是个百试不爽的法子。好啦,吃饱了,让妈妈看看你练得如何了?”
“真的比姥爷还狠哪。”
“因为目的不一样。你不是小孩子了,不应该让妈妈这样催你。”
书瑜心里狠狠地同情了父亲一把。
两人来到书房,黎文墨把书瑜团了的练习纸又都从纸篓里拣出来,抹平,铺在桌面上。
“看的出来,你楷书一直在努力学颜柳,可你笔锋太过纤秀,没有骨感力度。”
“姥爷也说过我写字秀气。”
“我看你的字更像文征明的。”
黎文墨把一本字帖拣出来指给书瑜看。
“像吗?不记得临摹过文征明的字啊。”
“姥爷那时候大概要你学那几个大家的,王羲之,王献之,米芾,张旭,柳公权,颜真卿,这些人的字帖妈妈小时候也常临摹。”
书瑜翻看着,“文征明的行书最好。咦,他不是穿越的吧?有的字怎么写的是简体?”
“什么穿越,瞎讲,草书的字也简化很多啊。”
“我写不好草书。”
“妈妈觉得你要多练草书。”
“练不管用,是性格。我是个很严谨的人,放不开。”
黎文墨蹙着眉想了一会儿,“颠张醉素,想要放开,需借酒力。”
她翻出两本字帖,“瑜儿,你今天临摹这两人的,不求多像,要熟悉他们的运笔。”
书瑜接过来一看,摔在桌上,“我刚说我不行。”
“生活中需要挑战,你就是太安逸了。妈妈陪你练,好不好?”
黎文墨说着,在书桌另一侧铺上宣纸,两方墨玉卧虎镇住,挑了一只大狼毫放在边上,一手研磨,一手举着字帖看。
书瑜摇摇头,去拿了瓶红酒两只酒杯,给自己和母亲各倒一杯,也拿起字帖看。
看了两页,放下,挑了另一册,又看了两眼,再换一册。
三本字帖摊开,眯着眼,看了五分钟。
“要说草书,我更喜欢赵佶。”
黎文墨不答应,也不动,仍然是那个姿势,一手磨墨,一手举贴。
书瑜这边笔墨纸砚准备好了,两杯红酒下肚,开始临摹徽宗的草书。
“记得这千字文,姥爷小时候教我读过,怎么好多字都不会念了?”
“不行不行,手太生了,我得来点儿猛的。茅台喝吗?”
“唉,都是手机闹的,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人会写字?书法是咱中华文化的巅峰啊,不能让它失传,要发扬光大。”
“吼吼,喝点儿酒以后的感觉是不一样啦。我现在是愈加行云流水般了。”
“话也流水似的,够多的。”黎文墨终于放下字帖,嘟囔了一句。
书瑜以前没有这么大清早,喝过这么多,这么快,自己都觉得管不住自己的嘴。听母亲一提,顿了顿,不再讲话,仍止不住微笑,笑两颊都有些酸痛了。哎呀,喝高了的感觉不错啊。书瑜嘿嘿笑了起来。
黎文墨奇怪儿子这般好情绪,走过来看书瑜的字,反被两支空酒瓶吸引了注意力,“妈妈说借些酒力,你还来真的了?还喝了这么多!”
“在找感觉。”书瑜说着,把刚刚写的几个字拿给母亲看。
黎文墨像刚才看字帖一样,一动不动看了足足两分钟,叹口气,放下,也不说话,转身回到自己那边,大狼毫沾满墨汁,蹙着眉,盯着桌上的纸,又不动了。
书瑜摇了摇头,忍住没有开口,不知道是故意作态,还是真癫狂,这些艺术家们创作时都不正常了。
书瑜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找感觉是真心话,那种放松,或者说是大脑迟钝的感觉,让手臂能自由挥发,临摹起来,流利通顺,毫无滞涩之感。
书瑜拿起母亲扔下的那篇字,有这么烂吗?看这地字,这秋,这露,“哇,还有这帝字,颇有气势嘛。我看比老赵的不差。”
黎文墨心无旁骛,挥笔而成。慢慢放下笔,左歪下头,右歪下头,一直蹙着的眉渐渐展开。伸手团了这张,又重新铺上一页宣纸。
书瑜看得难受,出了书房,到厨房翻找零食,顺便给梅梅发个短信。
“干嘛呢?”
“给小侄子买衣服呢。”
“是儿子?”
“嗯。”
“宏哥高兴死了。”
“可不嘛。”
“嫂子可好?”
“还好。”
“你呢?”
“你在干吗?又吵架了?”
“没有。”
“你妈呢?”
“她自己在创作。”
“天啦,你们家都是有天才的人。”
“我没有。她可能有,你要是看见她写字做画的样子,你可能不想我有。”
“哈哈。”
“真的。搞艺术的人都古怪。”
“你刚知道?”
“我姥爷很正常。”
“是吗?”
“他管我的样子,嗯,像所有望子成龙的虎妈狼爸,再正常不过。”
“你妈不管你,就不正常了?”
“你说呢?”
“不是所有人都是虎妈。”
“想证明一下?”
“?”
“哦,对不起,说错了。”
“?”
“梅,说话呀!我错了。”
“书瑜,我问了彩虹,她有间房可以让我借住几天,我也可以照顾她,我想明天就搬过来。”
“别,我错了,行吧?”
“不是你让我躲一躲吗?”
“我没有说现在。”
“你有任务在身,专心点儿,我和鳖妹做伴儿很好。”
书瑜拽了手机,真搞不懂女人,不知道哪句玩笑就踩到了尾巴。
黎文墨站在西厢房门口朝他招手。
书瑜叹了口气,我这是撞了什么太岁了!
回到书房,书瑜看见黎文墨的作品,下巴掉了下来。
“开玩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