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撤军?”初听张良的话,刘邦显示出一脸的犹豫。
虽然四下已经是黑漆漆的了,可刘邦还是往周围看了看,该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齐王已经出兵了,若是他们没有出兵,现在撤军也还是好说。可他们一出兵,此时撤离,多少会引起争执。”幽幽的叹出一口气,刘邦也觉得这韩信是一个有些烫手的存在,自己跟他一同出兵,似乎不是那么好配合的。
可刘邦也在想,如果自己正面的这些楚军先出东门呢?韩信是不是还会这般的等待着!直到东面的齐军已经露出了败象?或者说到了他想要的时机?!
张良却似乎有些不安,略显沉重的说道:“臣的意思是,汉王跟王后等人先撤。无论如何,汉王您不能在这般危险的边缘。这里有大军在就足够了,况且,军情瞬息万变,真有意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您撤退之后,臣会去面见齐王,跟齐王再行商议。”
“那也不行。”
刘邦还是一口否决了张良的提议,“本王不走,这种情况也不能走。你想想看,本王若是走了,周勃将军心中自然会轻松一些。可你不觉得上一战,虽然曹参战死,可却是我军对楚军造成死伤最多的一次吗!”
“本王也是看明白了,这个时候不能走。让周勃感觉到心中沉重,他才能严格命令兵将,兵将也当是如此。兵将跟主将都拼命了,这些兵卒才能更拼。”
刘邦睁大了眼睛看着张良,一字一顿道:“总之,这三万齐军的加入已经挽回了劣势。就算还没有看到胜算,那也该是持平了吧。胜负各一半,凭什么他楚军就能一直奋勇,我军将士就比他们少了只手臂不成吗!
便是项羽手下的几位将军勇猛,各个都是以一当千的大将,也不至于十万大军打不过他楚军三万吧!这究竟是何因由,难道你们就不曾想过吗!
若是习惯了撤军,你说说。这些,本王的这些个兵将,会不会看到形式不对就想着撤,到时候各个想要后退保全自身,还谈什么奋勇杀敌!无论如何都不能撤。再撤离,之前做的死伤不就真的白费了吗。”
那话语掷地有声般的沉重。便是张良,此时听闻也是心中大有感触。
眉目紧锁,张良时不时的盯着刘邦看,他从未想过上次一战之后,刘邦可以领悟到这些。
虽然这些想法很危险,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堵上这些将士的命。毕竟让一群羊突然扮演狼的角色,这并不现实。可比起江山的归属、比起如今的局面,似乎真的可以拼一把。
张良考虑过保存实力,却并不是说心疼这些兵卒的生命。
半晌的沉默之后,张良微微的笑了。最高的练兵场地,到底还是这真实的战场。
带着笑,张良缓缓转身对着冷漠的刘邦行礼,朗声道:“汉王英明。”
张良并不知道,这些话不是刘邦自己领悟的。虽然刘邦自己也有一定的感觉,或者说心里纳闷,为何兵力多的自己总是失败。可他的治军才能还想不出这些。
韩信虽然有些孤傲,可的确有自己孤傲的能力。
这些都是上一次在观战高台上,韩信亲口跟刘邦商议的。而让刘邦信服的缘由其实也简单,就是上次城外军营一战,楚军伤亡数的增多。
也是那个时候,韩信掏心掏肺的说了一句狠话,‘兵将就好比工坊中打造的一把把兵器,生来就是为了战场上的拼杀。杀人之后仔细的清洗和爱惜是必需的,可到了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不能因为担心敌人可能把自己的剑斩断就不去用剑抵挡。’
注重礼仪的儒家尚且将君、人、民、兵分的一清二楚,一个个的阶层。何况是经历这些年征战洗礼的刘邦呢!
有时候人渡河跟河渡人看起来差不多,可这里面却有着不同的意思。
数年的征战。从大秦亭长一路风生水起到了如今的汉王!天下的亭长如何的多,六国遗贵也不少,为何一开始搅动天下大局的陈胜王死了,而刘邦还能活着!
从亭长到君王,无论刘邦先前是贵族还是庶民。说他是跟随着手下才能顺路而来也好,说他是以自己的魅力吸引众多能人投靠也罢。一路走来发生的所有事,他这个君王都知道。看的冷暖是非多了,也该有自己的领悟和变化了。
张良早就劝过他不能太仁慈。到如今,刘邦也该生出自己的觉悟了。
……
夜风中,周勃还是神色凝重的看着整个战场。
虽然齐军的加入给了汉军很大的助力,可钟离昧等人摆脱了王撵这个‘任务’的束缚,整个的大军都可以更加的放开。
本来看似平衡的战场,此时又成了悬念。看似拼杀了许久应该是劳累了的楚军兵士,此时反而杀的更加起劲。
周勃心中还苦苦等待着张良跟汉王乃至齐王商议撤军的结果。可他如何能够想到刘邦此时的想法。
……
兵戈碰撞的铿锵、各军战士的嘶吼、战鼓的擂动,各种声音从远处传来围绕在刘邦跟张良的耳边。
刘邦一刻不停的注视着前方,静静的看,久久的凝视。
“汉王。”张良缓缓的拱手行了礼,在没有任何反应的刘邦身边,自顾自的说道:“今日汉王提及,有些话,臣斗胆一言。臣在上次彭城一战后便也想说。除了丞相跟王后所言之,汉王兴奋过早,不该大摆宴席,以致三军将士放纵轻敌。
其实臣还想说,楚军中似乎有一种风气,如同当日六国不同风格的服饰。但凡开战,楚军中的将士大多想着的是拼杀,所以霸王可以放心的去让麾下将领自己坐镇。
家师曾提及无为,将士自知奋勇拼杀,君王多言而不利。少言不言,或可让将帅心中畅通,指挥大军更加得心应手。
张良一年来日夜思索。然我汉军中将士,犹如暴秦未亡时的各地城邑,闻楚军之风或以心生怯意,不能全力而战,自是不能放任自流。汉王肯坐镇军后压阵,正是改变我军将士内心的良方。臣张良,待所有将士感谢汉王。”
也许汉军中眼下能够领悟这些的将领不多。可这的确是汉军的一个弱点。
张良师承黄石公,很多迷津自有人指点,如今能够顿悟出这些也不足为奇。
……
彭城东门。
周兰跟桓楚二人一起领军两万杀出。
虽然是事发突然,不过在这之前韩信早就通告各军,今夜楚军很可能会杀出来。
眼下已经入夜。除了西面倒霉的汉军连下午的饭都没有吃上之外。其余三处的守军还是做出了一定的准备,应对可能而来的楚军冲锋。
想起项羽的一再叮嘱,在大军行至距离齐军营地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周兰挥手,制止了大军的前行。
“怎么了?”一旁的桓楚压低了声音问道。
周兰睁大了眼睛警惕的四下看着,“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夜晚不是白日,安静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我总觉得,这么直接冲上去不好。眼下大军分的散。你我二人也算是第一次作为主将引军作战了吧,还是小心点好。”
虽然昨夜周兰才引军出去跟彭越拼杀过。不过说到底,那都是项羽出谋划策以及坐镇后方观战。算不得周兰主阵。
桓楚将手中的长戟转了个方向,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就以刀盾兵在前,大军随后,声势大一点,但大军还是要缓慢前进。眼下齐军也看不清我们,也给他们来点玄乎的东西。”
“嗯。”周兰微微点头,“再多派些斥候,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摸清楚这里的情况,最起码不能让他们有力气去其它方向支援不是。”
“行,就听你的。这么谨慎的仗,我还真没怎么打过。”桓楚看起来有些无所谓了。
周兰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就开始下令。
说到底,最近项羽的抉择对周兰等人影响也不小。桓楚因为之前安葬范增的事,一直未曾参战,所以受到的影响较低。
与之相邻的南门外。
这里的齐军甚至连岗哨都没有安置。项羽派人小心的上前观察敌情,最终返回的消息是,除了一顶顶的军帐,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
相比于东南两个方位的缓慢进度。位于北面的龙且却是直接的多。
大军直接就是冲杀。在接触的一瞬间受到箭矢等远程袭击已经是必须的一件事情。
龙且一样是一马当先的往进冲。
有时候,失利一次给人造成的影响不是说‘十年怕井绳’,对于相当一部分人来说,再次面对曾经战胜自己的对手时,他们想的是上次有所失误,这次一定要打到对方彻底的服从……
毫无疑问,项羽手下的将军都有血性,都想要一雪前耻。龙且再次看到那支齐字大旗,心中虽然也谨慎,可却也迫切希望战胜。
只可惜,当龙且大军穿过了并不密集的箭雨,想要跟齐军拼杀的时候。
韩信早已下令大部分的齐军都后撤了一些距离。不过也并未走远,他们保持这一定距离,挑衅一般,像是等待龙且的下一次冲锋。
之前在齐地就是追击韩信的败军中计,这一次,龙且自然谨慎了很多。
虽然很想追上去砍了韩信,可龙且还是忍住了,一时间两军都不再进退,短暂的对峙。
在这之后,龙且微微的一抹冷笑,招来身边的小将道:“你从军中抽调一半大军,去城西支援钟离将军。”
“这……”小将迟疑着问道:“将军。若是齐军冲来,您会不会有危险?”
“本将倒是怕齐军不敢来打。去吧,莫要再多问。”
“诺。”
龙且也是看清楚了,韩信想要拉锯战,在消磨中找战机。可咱不跟你玩拉锯战行吗!
“有本事一直这么耗着,看看其余各方,哪一方先抗不住吧。”龙且恶狠狠的呸出一口。
在其身后的城墙上,季布静静的看着。
某一刻,季布轻声吩咐道:“集结城中大军至城北,随时听候本将命令。”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