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拉回来的粮食并不多。彭城周围的百姓,在当初扩建彭城之时就被召集进了外城居住,彭越该也是没有抢太多,不过是带着这些齐军兵卒做个样子。
好在,项羽回到彭城之后,前去掴邑运粮而来的龙且也在不久之后就回来了。
有了这次粮食的补给,城中的大军便不用担心四五个月内的粮草问题。
将粮草重新找了地方隐藏,并且让龙且带领两队固定的兵卫亲自看管。
这些事情临时安排妥当了之后,项羽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体又来到了牢房。
相比不久前来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犯人都已经老实了很多。不仅仅是那个细作张孟不再谩骂,就是外围的一些其他人,此时此刻也是安静了不少。
似乎因为在项羽离去的这段时间,那张孟惨叫声有些大,使得外面的这些犯人自觉的老实了起来。
再次见到张孟的时候,这人已经彻底的没有了硬气,整个人披头散发,浑身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而微微的颤抖着。
听到众人对着项羽行礼的声音,那张孟艰难的抬头,黯淡无光的眼神看向项羽,那一张一合的嘴,却是除了痛苦的呻吟之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项王!这细作该如何处理?”周兰安静的看着项羽,凑近了轻声加上一句:“手上指甲盖没有拔完就昏迷了三次,所以………脚趾甲还没敢拔!”
没有回答,项羽只是安静的看向那细作,轻轻问了一句:“用刑让人痛苦还不让死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本王刚好知道一些方法。”
伸手抓住张孟那披散着的头发,项羽一把将之无力低垂着的面孔拉扯起来。目光对视,项羽冷冷的笑道:“这一夜折腾的够多了,本王也得去睡会了。天亮之后本王会来看你的,到时候可要接着骂才行,你要是没了先前的硬骨头本王就再让人拔了你的十个脚趾。”
声音近距离的传入张孟耳中,使得原本无力挣扎的身体瞬间活分起来。
张孟似乎在用最后的力气挣扎,口中在此时也终于是发出了轻微的呼喊:“小的不敢,小的知错了,求霸王,求霸王给个痛快……求霸王……”
对这微弱的声音项羽完全当做没有听见,直接转身,顺带着吩咐周兰等人一起离开。
在临走的时候,周兰还缓缓的看了眼那凄惨无比的张孟,原本想一拳打死这家伙的,此时看着倒是感觉这家伙有些可怜了。
几次的奔波折腾下来,时间已经进入了深夜丑时中,大概便是凌晨两点的样子。
项羽将自己一身的血污清洗之后并没有回寝殿入睡,而是迷迷糊糊的跑到了书房。
往日里书房就寂静,到了这个点更是没有人来。
跟随的兵卫点燃了火光,在这之后项羽就下令兵卫退下。
事到如今,这本应该不会太艰苦的战局,却是发展到了一个让他不喜欢的层面。
‘此战之后,骑兵还是要设法组建起来,车兵也不能彻底的放弃,还是要有一些。’
‘没有马鞍马镫的骑兵,骑的时间长了终究不舒服啊!便是身上磨出了老茧,时间久了隔的骨头都痛了,骑兵新建,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这些。’
独自坐在几案的一侧,项羽双手撑着晕乎乎的头颅,静静的想着什么。
也许是真的困了,战场上一番拼杀,便是‘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有累的时候,他也需要休息。
迷迷糊糊之间,项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两个眼睛不听使唤的想要闭合。
该是坐在这里好一会没有行走,再加上占满了血污的战甲被他脱下,此时的项羽感觉有丝丝的凉气。
整个书房中似乎在此时充斥了一股阴冷的寒气,项羽感觉忽然之间降温了一样。双手微微撑着,半趴在几案上的上半身不由得往一起缩了缩。
半睡半醒之间,他恍惚的感受到火光的晃动。可这书房里明明没有风,而且在门窗全部关上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有风才对。
昏昏沉沉之中,明明感受不到风的后背,却是一阵阵的凉意围绕。随着晃动的火光,那将要睡着之际,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晃动而来的黑影。
沉睡的头颅瞬间抬起,双眼睁开的刹那,一缕缕的发丝犹如瀑布一般在他的眼前垂挂,缓缓的飘荡。
“虞姬……!”
匆忙起身之后,项羽这才彻底从那种半梦半醒的睡眠状态中醒来,看清了那长发遮掩了些许的俏丽面孔。
“项王这是怎么了?!”虞姬双手中拿着一件冬日里外披的绒衣,有些担忧的看着项羽。目光对视的刹那,她看到项羽两颗眼球上滋长出来的两道血丝。
“没什么,应该就是有些累了。”项羽摇了摇头,嘴角勉强露出了温和的笑:“方才在想一些事情,竟然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这还真是……”
“项王连日来劳累过度,还是去榻上歇息吧,夜里凉气逼人,若是再生了风寒,彭城的将士跟百姓都会担心的。”
看着缓缓将几案摆正了虞姬,项羽一刻繁重的心却是一一瞬间清静了下来,‘你就不担忧吗?将士跟百姓大多都睡了,可你,还一直等着。等不着,就送来了绒衣。’
心理默默的想着,项羽看着那勤劳的又总是在不经意间可以触动自己的美人,脸上的笑虽然消失,内心却有着在其她任何人身上都无法领略到的甜。
寝殿中,虞姬早已让人点燃了铜炉取暖。阵阵温热袭来,夹杂着一股股的清香。
并非每一次在一起都会相拥而眠,项羽没有提及,虞姬也听说了城内外战事的情况,所以也没有主动服侍。她只是坐在卧榻一侧静静的看着项羽睡熟了,这才返回自己的住处。
……
天亮之后,项羽起的并不比以往晚多少。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晚睡的日子不少,只是昨日刚入夜的时候实在是杀人太多,费劲太多,所以才会感觉非常的困倦。
当第一缕亮光将黑夜驱散变得稀薄之时,守城的兵卒就看到了逼近在城外的汉齐联军。
不下二十三万大军围绕着彭城的四面八方,那一面面营帐,宛若城池外,除去护城河后又一道有力的保护屏障。
军营各地兵卒迎着晨风拄着长戈值守,高高的旌旗在他们的身后随风飘扬。
韩信的行辕里,一碗刚刚煮熟还冒着热气的青菜汤被兵卫端来放在几案上,再配上一块干干的薄饼,这就是行军时韩信的早饭了。
正准备喝下第一头青菜汤的时候,一个兵卫前来通禀,随后带进来一个百姓衣着的男子:“参见齐王。”
“起来吧。”韩信只能将自己的早饭先放下,看着来人问道:“说说看,彭城之内现如今是何种情况?”
“昨夜我等放火烧了粮仓,粮食已经全部被烧了。而且不曾见有运粮队往城中运送粮食。”赶回来的细作直起了身子,缓缓道。
韩信则是眯着眼睛想想了,随后又问了一句:“楚军中,昨夜就没有什么动静吗?还有,你们应该是三个人吧,这次烧了粮仓,不会被楚军看出什么吧?”
问完,韩信就一直盯着这细作看,似乎想要从这人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一些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异样。
来人不急不缓的道:“昨夜有万余楚军悄悄从南门出城了,可能是临时在周围征粮,回来的时候带了有一些粮食,不过看样子只够楚军中上下将领的所食,所以城中还是处于缺粮状态,之后并未发现其他运粮队进出。”
抿了抿有些干皮的嘴唇,那细作沉默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另外,我等三人是分开行事,楚军中的守卫乃是固定的,属下的那位表兄刚好被拉去看守粮仓,所以昨夜只他一人被抓。”
“既然是你家表兄,你自当知道他会不会出卖你们了?”
“齐王放心,表兄一家皆死在楚军攻城的箭矢下,便是被烹煮也绝不会出卖我等。”
“嗯,那就好。”韩信这才缓缓的送出了一口气。只要确认了彭城内已经没有了粮食,眼下便可以适当的安心。
微微点头之后,韩信这才对着那细作接着道:“若是时间宽裕,可以在军中休息会。何时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尽可能小心一些。”
“谢齐王。”
等这细作离去之后,韩信这才猛然想到了什么,那已经到嘴边的薄饼有顿住,转对护卫问道:“可有彭越的消息?”
“回齐王,自从昨夜他们抢夺粮食的消息传回之后,就再没有其它消息。”
闻言,韩信的眉头就微微皱了皱。因为刚才细作说昨夜楚军出城也征收到了一点粮食。如果他们跟自己派去的人碰面的话?
……
彭城东南约莫六里的位置,彭越慵懒的伸出双臂打着哈欠,等到舒爽完之后,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具具堆积在一起的尸体。
“将军,看样子昨夜楚军发现了这里!我们的八千步卒都被杀了。”
这本就是彭越自导自演的戏,便是不来,昨夜也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
不过彭越还是恼怒的一拳捶打在身边的树干上,“娘的……”
一番发怒之后,彭越走到了那一具具尸体前,从那缝隙中,他看见了昨夜小将点燃的篝火残留。
眼珠子一转,直接一脚踢在了面前的尸体上,气呼呼的道:“这些不成器的家伙,昨夜本将一再叮嘱不可以生火,娘的,大晚上点篝火,这不是找死嘛!”
一口浓痰吐出,彭越发疯了一般踩踏着一具尸体,“深入敌后还敢点火,死了也活该,呸,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身后,一身庶民着装的另外一个齐军兵将,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不好阻止彭越发疯。毕竟夜间潜伏中生火乃是大忌,一拍额头,这兵将自语了一句:‘这些人怎就这般没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