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钟离昧迎着暖阳,来到了项羽的面前,“项王,大军已经准备就绪。”
项羽的目光看去,只见校场上已经集结了成片的兵士。
森森铠甲,旌旗猎猎。
“传令下去,立刻启程。”
“诺。”
待钟离昧走后,项羽转身看向了还在思索的季布。却只是叮嘱了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开。
出了城门之后,虞姬跟秋儿带着一些女子需要的物什上了马车,被安置在中军靠后的位置。
钟离昧跟周兰几位将军被项羽安置在前军带路,也好在发生意情况的时候可以快速做出反应。
三军拉扯开,长长的大军连绵数里,尽管已经多次行军,可是这一次撤军,才让项羽安静的见识这种浩荡。
季布跟在项羽的身后,偶尔的会问上一些问题。
项羽除了回答之外,也会叮嘱季布一句不用总是思考这些,若是一直钻牛角的想,最后也许还不如不想。
这一路上项羽也见到一些出来耕种的百姓,只不过更多的还是荒废的土地。也许这是因为此处乃是楚汉势力交锋的边界地带。
这算是大军转移。
一路上没有遭到什么意外,也没有其余地方传来的战事消息。可以说走的相当安逸。
也因为没有太过紧急的事情,大军的速度一直都是平稳,没有急行军的紧迫。每当到了夜晚,项羽反而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可以坐在溪流边看看星光,享受短暂的悠然。
走走停停,一连五日。
回到彭城的时候龙且、项声也是在城门口早早的迎接,只是除了二人跟军中的其余将士之外,项羽还见到了其他的一些人。
这些人身着的不是甲胄,而是文吏服饰。当然,也不是儒家的那种黑色高帽。
因为他们的存在,项羽在一众将领的拥护下进城时,脑海中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只可惜,关于他们的记忆并不深。
也许是因为项羽之前说的那些事情,季布有意无意的盯着龙且看了几眼,入城之后更是扫视了城中兵卒一圈。
比起这次回来的五万兵卒,城中龙且等人的脸色的确要差上不少,甚至龙且跟项声的笑容都跟以往很是不同。
少了一种先前的随心,多了一丝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项羽总感觉自己是国君也是主将,也是手下这些兵士的‘亚父’,他们就像是一个个嗷嗷待哺,充满了各种渴望的孩子。
入了夜,龙且跟项声前来询问之前那一战的事情,项羽则是将军中的几位将领都叫在一起,摆下了酒宴。
虞姬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做着自己的事情,那个总是替虞姬感到委屈的秋儿,自上次之后也没有再抱怨过什么。
出于一定的考虑,虞姬还是决定跟项羽分开住。再跟忻城时那般一直住在一起,她担心会影响项羽。而且,按照一些礼节来说,君王跟美人妃子之间也应该有一定的距离。
而实际上,在当初定都彭城的时候也是加筑了这里的规模,原本的城池直接被扩大,居民被安置在扩大后的外城,原本城池的轮廓被当做内城,也就是宫殿。
其内的大小建筑基本都是重新构筑,很有楚地王宫的风格。
只不过项羽对这些东西不是多么的追求,哪怕是当初从咸阳带回来不少的青铜器具,很多东西也根本没有摆放。
虽然有了宫殿一样的外边,可真的进入之后,这里要比当初楚国向东迁都之后的宫殿还不如。
也许是夜深了,项羽在回来之后没有见到虞姬。
等到其余人大多睡了之后,项羽却是躺在卧榻上想起了今日入城时的那几个人。
就这般,在漆黑一片的寝殿里,项羽不知道何时进入了梦想。
次日一早,项羽进行了自己第一次意义上的朝会。
这期间,让季布带领桓楚、周兰,还有昨日一起从忻城回来的五万兵士出城去西北五十里外的地方驻扎。刻意把钟离昧留在了城中。
虽然都是楚军队伍,可眼下城中的兵卒几乎要分成两部分了。
这刚刚回来的五万因为之前的一战士气正胜,闲暇之时自然也能够欢腾一些。
可是这原本城中的七万步卒,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们大多也都恢复的不错,可是那饿了两日的逃离画面就如同心中的一个砍,除非经历了岁月更多的磨砺,若不然,这些早已经磨练出血性的汉子一时半会难以放的下。
他们可以选择性的遗忘,可在彻底接受或者放下之前,外界的任何刺激都会让这些兵卒想到什么,从而加重他们的自卑,久而久之,心性不好的人反而会把灵魂禁锢在自己画的一个圈里。
一部分人可以跟回来的兵卒打闹在一起,可也有一半的人心有结,长此以往,内部都可能发生矛盾。
季布对这次的安排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五十里的距离,如此跟城池相呼应,一旦有变可以快速的驰援,也可以随时得知彼此间的消息。”
其实大军回彭城主要还是一个联络的问题。若是驻守忻城,汉军在龙且大军赶去之前就破了城也说不定。而项羽眼下走的是保存实力,只要出战,那至少也是七成胜算。
下了令之后,项羽让季布直接前去。
而在他走之后,项羽就将目光看向了名义上的两个文官,其中一个名为武涉。
武涉此人在项羽跟刘邦在荥阳对峙的初期,韩信本欲出兵从齐地过赵地而,出兵到项羽的身后前去救刘邦。
当时的情况项羽自知不能让韩信大军抵达荥阳一带,所以就派武涉前去游说,只是这武涉没有太多的才华,韩信直接给一口回绝了。
在这之后就是龙且前往齐地牵制。
从用处上来说,这个武涉的作用不大。可这好歹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在眼下项羽眼中也算是一个可以用的谋士。虽然游说不行,可只要这人听话,做一些小事到还是可以。
另外一个人则是有些名望的陈婴。
这两人的名字还是项羽在早上偷偷摸摸的问了虞姬。原本的记忆中有些乱,之前的那位没有重视后方的稳固。所以在文吏上也就没有深刻的记忆。
当然,这也不怪之前的项羽。毕竟楚军势如破竹、无人可挡。治理后方大多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事,在结束之前,但凡有不服从者那就是大军杀过去。只不过他高估了己方,低估了敌方,不曾有过打持久战的想法和准备。
听虞姬提及之后,项羽才想起来这个陈婴。其原本是秦国一县中的文吏,为人和善,当地百姓都口口相传此人乐善好施,像是一位亲切的兄长。对百姓治理民事方面颇有才能。
陈婴也算是学子世家之后,当初起兵之后手下人愿意尊他为王,是陈婴的母亲劝阻,最后在项梁刚刚起兵的时候就跟随了项家军。
真的说起来,这陈婴也算是如今西楚的元老了,而且官至柱国,相当于丞相的位置。
只不过项羽一直忙着战事,陈婴在此期间被冷落,心中的很多想法无法跟项羽商议,自己又不敢私自更改关于治国之法的大事。
主位上,项羽刻意表现出的庄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朗声说道:“本王欲从今日起试行新的土地法令,接下来便先简单说一下本王心中所想。”
讨论这种事情,钟离昧直接就低着头,不言不语,估计也不会听进去多少。
文臣一列孤零零的两个人,陈婴却是喜出望外的用心听着。
“其一,统合各个郡县所有土地和人口,将土地按照人数均分,使百姓都可以有田耕种。
其二,对家中无男丁以及男丁上至四十五载、下不及十五载之户,免除三年税收。”
朗朗的话音结束,项羽又将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陈婴的身上,“本王要说的仅此两点,诸位有何意义,皆可直言。”
“我王盛名。”陈婴在项羽话落的一刻直接见礼,那低垂下去的面孔上尽是喜悦之色。
就在在陈婴身后的武涉该是没有太过用心,而是在陈婴之后,又附和着一句同样的话。
至于龙且跟钟离昧这些个将领,只是静静的站着,不反对也不说什么意见。
这朝会可以说是最无奈的了,项羽都在想,自己还不如私下里找陈婴商议具体该如何做的好。
就在项羽心中苦笑的时候,陈婴摸出了一卷竹简,双手呈上:“启禀我王,微臣前些时日也想到此事,这是微臣想要奏禀关于田地改革之法,还请我王恩准。”
有侍从将竹简从陈婴的手中接过,双手举着盛放到项羽的面前。
看了看手中的竹简,项羽又将目光看向了大殿中诸人,最终还是无奈的道:“既然此事诸位都没有意义,今日朝会便到此为止。柱国跟武大夫留下,其余诸位都下去吧。”
“诺。”
一行人齐齐行了礼。
在这之后,项羽先一步从侧门去了书房。
陈婴的这卷竹简写的内容要比项羽说的详细的多,其中不仅仅有土地整改,还有整改之后关于土地是否可以买卖。
这其中,陈婴提及按照分配土地的数目,每家每户至少要保留两成土地作为一个保底耕种之用,不可以用作买卖来换取财务。
还有土地买卖的法令,何种性质的田地如何作价,买卖时必须到官府进行公正的土地转让,还标注了强买强卖应该试行怎样的惩治,不按照规定私自买卖土地又该如何去惩罚等等,一系列的条案。
可这里面,唯独没有项羽关心的贵族世家问题。
楚虽三户,这说的是楚国最为久远和有根基的景、昭、屈三个大户,数百年来,这三大户是楚国朝堂上的中坚力量。到了如今虽然大不如前,可也不能够忽视。
屈氏自屈原之后虽然没落,可是在民间却有着高的威望,不过项羽担心的不是他们,因为屈氏重社稷重百姓,却并不多么重权势,时至今日,多数屈氏一族的子弟都如陈婴这般,是一县或者一亭之地中有一定威望的人。
而其余的两个大族,即便是被始皇帝不断的打压,可暗中还是有着自己一定的势力,虽然这些势力不强,真的要是起事,大不了趁着如今乱世以大军杀过去。
可问题是,眼下天下未定,如果在关键时候这些家伙在背后捅刀子,那就是一个大问题了。所以对于后方稳定的问题,其实在项羽看来不比打赢汉王要面临的问题少。
毕竟不是巴蜀之地,那里被秦国占据之后才开始灌入中原地区的思想,而且秦国这些年的整治,巴蜀基本没有根深蒂固的世家。
就在项羽思索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陈婴跟武涉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