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春风柔和的吹过,扬起了项羽身后的红色大氅。
仓促间,右手中的天龙破城戟在紧要的关头被他重重的顿在地上,项羽依靠自身强大的力气勉强稳住身体,避免了自己被战马甩飞的一幕。
胯下乌骓马的身躯因为在一瞬间被大力束缚而发生一阵剧烈的扭动。待项羽重新坐回马背稳住身体的时候,乌骓马那长长脖颈几乎要跟那冰冷的长戟撞击在一起。
而就在这仓促短暂的一瞬间,天龙破城戟被项羽一手拎着使出了全力。
一个横扫之下,面前的三个重盾兵卒连人带盾直接被击退,那急促后退的身体直接撞击在了后方控制长戟的汉军步卒身上。
单人一把长戟,一己之力,在一瞬间敲开了缺口,连带着将六七个汉军兵卒震得后退数步。
“能够做到如此细密的防御反击,你们对得起这身铠甲和重盾了。不过,那也得死……”战马稳住,项羽也稳了稳自己的身体,露出一脸的嘲讽。
下一刻,项羽又策马前行,直接从刚才一击之下打开的缺口处冲了进去。
“怎么会?这人好大的臂力……”一个汉军兵卒挣扎着从自己那重盾之下起身,露出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晃动了一番自己那昏昏沉沉的脑袋,正在其准备起身的刹那,只觉得眼前一阵明晃晃的微光,还不曾看清究竟是何种兵刃,天龙破城戟一侧的弯月形利刃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
断了气息的身体瞬间停止了一切的挣扎。
那方才推起不久的重盾又是压在了他的躯体上,再也不会闭合的双眼中,到死都是一种惊惧的神情。
乌骓马依旧前行。
没有了任何防护的汉军兵卒,在此时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两个汉军兵卒准备对落地的一名楚军将士出手,可不等握紧了的兵器刺出,二人只觉得背后一声呼啸。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成了冰冷大地上的两具尸体。
“是……他是西楚霸王,是西楚霸王……”一个汉军兵卒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后退。只不过是跟项羽对视了一眼,就被项羽冰冷的神情惊的不住颤抖。
伴随着他那一声格外凄惨的吼叫,原本握着各种兵器朝着项羽围拢的汉军兵卒纷纷顿足。
乌骓马的速度在此时慢了下来,呼吸之间,两个鼻孔里喷出一阵雾气。
战马不急不缓的前行。每向前迈开一条腿,面前的汉军兵卒便忍不住的后退两步。
伴随着那缓缓的后退,这六七名兵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一起靠拢,手中的兵器横在胸前,冰冷的锋刃对着项羽一人,却是一个劲的颤抖。
不远处的一个兵将一剑刺穿了坠马想要站起的楚军将士的胸膛。抹去飞溅到脸上的血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愤怒的奔来。
“上,上啊……”
几个兵卒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个敢往前迈出一步的。
“你们手里的兵器都是干什么的,上,给本将上啊……”兵将愤怒的一脚踹在了一个兵卒的后背,只将那兵卒颤颤巍巍的身子踹的向前扑倒。
众目睽睽之下,那被踹出去的兵卒匆忙的从地上爬起,他慌张的捡起长矛又退了回去,一如之前的一幕,跟其他几个兵卒拥挤在了一起,手中那亮出的兵器都拿反了,他却紧张的不知。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兵将看到眼前的一幕已经是恨的牙根直响。一声咒骂之后,他一手举着轻盾做防御状,一手紧握剑柄,咬牙冲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靠近项羽的身旁,项羽已然是抡起天龙破城戟,直接重重的砸在了那兵将防御在胸前的轻盾上。
只不过看似随意的一击,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兵将,此时已经是整个倒飞了出去。那身体不受控制的坠落在几个汉军兵卒的面前,震起地面的尘土。贴在他胸前的皮质轻盾已经变得残破。
在几个汉军兵卒时不时的注视下,兵将紧紧的闭着眼睛挣扎,伴随着身体的一阵扭曲,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随后便没有了任何的生息。
一个个汉军兵卒又抬头警惕的看着项羽。
“之前的几次去忻城外挑衅很好玩吧。”项羽笑看着那几个始终不敢有大动作的汉军兵卒,冷冷的道:“本王知道这是各为其主的事,战场上,都是想弄死对方自己活命!可你们做的真是好,真的很好,好到让本王都有些要发狂的感觉了!”
项羽的两侧,楚军骑兵已经完全冲破了汉军构筑的防线。再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留下来的汉军兵卒就是这些楚军将士眼中的猎物。
也许军功什么的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作为跟随项羽几经沙场的老兵,他们只想杀人,只想亲手杀几个人宣泄这些天来,被汉军成功激起的愤怒。
“现在,你们若是放下兵器手拉着手,再当着本王的面载歌载舞一番。”口中发出狰狞又戏谑的笑声,项羽肆无忌惮的羞辱着面前这群不敢再战的汉军兵卒,“说不定本王一高兴,也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呢?!你们说,如何?”
说罢,口中发出一声长笑。不待几个兵卒反应,他策动缰绳直接冲了上去。
面前的几个兵卒纷纷后退。可那颤抖的双腿,哪里能够逃出分毫。
伴随着项羽一顿猛烈的攻势,这些兵卒全部带着满脸的绝望而倒地。
一人一马,所过之处却是留下了一片的尸体。
……
距离战场的东北方大约十里的位置,一支队伍急促而又谨慎的穿梭在黑夜之中。
刘邦跟吕雉、戚姬坐着战车,身边是骑着马的张良,以及千余骑兵护卫。在这之后,是一群只顾着逃命,连阵型都不像样的一万步卒。
平静下来之后,刘邦转对身边的张良问道:“后方可有楚军追来?”
张良格外谨慎的观察着四周。被刘邦这么突然一问,呆愣了片刻之后,这才送出一口,轻声道:“汉王放心,臣方才去了后军问过斥候,并没有楚军追过来。”
闻言,刘邦以及身边的吕雉跟戚姬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刘邦那原本一直僵硬挺值的身躯,此时又如同安逸的坐在大殿里欣赏舞曲时一般,缓缓的躬了下去。
戚姬只抬头看了一眼刘邦的侧脸,依旧是一言不发。到底是第一次跟随刘邦出战,第一次经历这般凶险又真实的一幕。
低头抿着唇,她安静的在刘邦身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白嫩双手,密布着一层细微的汗珠,那被她不停擦汗摆弄的衣角,此刻已经是潮乎乎的了。
吕雉睁大了眼睛开始打量起了如今所处的四周。
脚下是一条蜿蜒在田地间的小道,在她们的左边是高出将近两仗的土岗。
早生的嫩绿草芽,在土岗的边缘轻轻摇摆。
一阵夜风吹过,似乎吹去了众人心中之前在行辕里蒙上的那一层阴霾。
整个世界都似乎在这一刻变的清明。就仿佛走在沙漠中快要渴死,却在不经意的抬头时,看到葱郁绿洲的一群人。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看了看已经是斗转星移的浩瀚星空,刘邦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若不然,我们在此地设下埋伏,等一下后方的曹将军,兴许他能够冲出来。”
“这……”张良那平静不久的目光看向刘邦,几次张口,却一时间感觉脑海里空荡荡的。
好一会,他才在刘邦满含期待的目光下接着开口:“眼下局势不明,楚军正面作战英勇难以抵挡,如今中了霸王的反伏击,曹将军怕是……”
“你说这些本王知道,可曹将军他也是跟着本王从沛县一路杀来。一路上他杀敌陷阵无数,冲锋最是勇猛,现如今虽然成了将军,可还没有来得及回乡祭奠祖上呢!”
这一刻,刘邦的目光有些焦灼。他注视着远处的军营方向,那一片的天空中,依旧有缕缕的青烟萦绕,“你们看,营地方向有大量的烟升起,我们的军帐早就被楚军烧了,这一定是曹将军点燃了烽火台。我们在此地设伏,过不了多久樊哙跟夏侯婴也会带着十万大军赶来。”
张良也顺着刘邦手指的后方看去,看有一时,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吕雉抢了先:“汉王,行军打仗如何能够受私情的牵绊,为将者战死沙场乃是荣耀,若是我们在此先等到了十万大军还好,若先等到了楚军,即便是曹将军带着残余部将回来了又怎样?到时候还不是要继续抵挡楚军?”
“你给本王闭嘴——”
刘邦忽然转头冲着吕雉呼喊了一句,声音中略略的带着愤怒,“战前本王说给韩信一个他满意的爵位,等韩信大军前来汇合之后再行出击。若非你说什么要让韩信彻底从心里服从,必须本王有让他诚服的一面,现在的局势能是如此吗!”
身边本就惊魂未定的戚姬顿时被那最后一声咆哮吓得一个哆嗦。
吕雉的胸口顿时开始了上下的起伏,一阵阵的急促呼吸,强忍着自己心中的那一丝悲痛。
张良眼看着情况不对,赶忙对着刘邦拱手道:“臣以为汉王还是先跟樊哙将军率领的十万大军汇合比较好。若是万一他们没能跑过楚军,那刚才留守军营阻拦楚军的四万将士可就都白死了。”
刘邦转身还想再说什么,可张良却直接将头压的更低了,“汉王……”
无奈之下,刘邦只能重重的甩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哼出一声之后便不再争执什么。
张良见状,赶忙对着传令兵卒道:“传令全军极速而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跟樊将军他们汇合。”
……
原本的营地里。
在楚军骑兵冲散了汉军的两道防御线之后,骑兵将士直接英勇的冲散了汉军的阵型。
在一面倒的厮杀之中,后方的一万步卒也紧跟着冲了上来。
随着东面周兰率领的两万步卒强势进攻下,完全失控且无力抵挡的汉军兵卒,只能极速朝着中心靠拢。渐渐的,一场厮杀演变成了楚军单方面的屠杀。
至于战事能够打到什么时候,这完全取决于楚军将士此刻的杀人速度。
脸上的血污因为风干已经凝聚了一层又一层,这上面不仅有楚军将士的血,也有附近汉军兵卒被杀时,飞溅而来的鲜血。
趁着残余大军朝着中心收缩的空档,曹参急促的喘息之余,用手扣了扣两个眼圈周围的黑红血渣,一咬牙朝着逼近的周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