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间,葱葱郁郁的禾苗因为时不时的微风来回摇摆。
不远处的小河边上,水车缓缓的转动,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那被水车带上来的清水,顺着人工开挖的水渠流淌到每一片的田野。
项羽骑在高大的乌骓马上放眼四周。彭城外的景象已经跟当初离开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
也许是低估了陈婴等人的能力,水田中的渠道分布有序。被水车带来的清水,也并不是一条水渠直通整片田野随意流淌那么简单。
在项羽的仔细观察下,这个已经形成了规模化,还有很好的管理。
应该是根据不同家户的农田,会专门分出一条水渠去。整条主渠相对宽大,其上的分渠就犹如大江大河的支流一样密布。
每次的开渠放水会限制在几个家户,然后根据一定的顺序去排队。那几户用完了就要将水渠暂时堵上,以便保证其余家户水流的充足。
若是遇到雨水好的时候,主渠的水位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也会有一个暗渠。暗渠的作用就是将多余的水重新引流到那条小河里。
同理,如果需要浇地的人不多,水车取出的水累计到了一定程度,也会通过暗渠返回到小河之中。
时不时的有鸟群在田间飞起,一段距离之后换了地方又降落。
这欣欣向荣的一切,已经看不到丝毫前些时日战争带来的摧残。如果不是心里清楚眼下的真实状况,项羽真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太平盛世。
从远处看去,能够进入视线的三处城门中,有两处都是往来不断,另外一门也就是项羽大军如今正对的了。
项王征战回朝,陈婴自然是在这段时间内禁止寻常的百姓走此门出入。
“微臣恭迎吾王得胜归来。”到了城门口,陈婴率先走前一步在项羽的面前的拱手。
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人,其中一个是武涉,另外的两人项羽看着面生,自然也叫不出名字。
估摸着是此去各地收拢的有用之才,此时想带出来先认个脸,跟着走走排面。往后也好推举。
“末将恭迎吾王得胜归来。”一边文,一边武。项声也在陈婴之后跨前一步躬身行礼。
“恭迎吾王得胜归来。”
在这之后,项羽翻身下马,带着微笑走到了陈婴跟项声的面前,“你们这些时日做的不错。至少彭城周围的这些景象有很大的改变。”
“谢项王褒奖。”
“好了,先回城吧,回去之后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跟本王谈谈。将士们赶路劳累,也要休整才是。”
大殿中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项羽一句话,那些个准备了许久的侍从就会端着各种酒菜出场。
从大多数的君王来说,这种时候往往会先召集王室的人在一起举办家宴。只有一些功劳大,深受君王看中的臣子才有可能在家宴上入座。
兵将也会在大军中跟兵卒们好好的一番庆祝。
不过项羽在归来之前已经算是庆祝过了。此时回来,本也不是为了清闲。
酒宴直接被忽略,而是留下陈婴跟项声两个人,谈起了他们二人遇见过的一些事情。
“你是说,水车的制造已经交给各地的郡丞和郡守去打理了?”中午入城,一炷香的时间后,项羽已经听的七七八八。不过这其中本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陈述。
听到问话,陈婴有些忐忑的拱起手,轻声道:“项王可是认为有不妥之处?臣以为,利民之物放在各郡去负责,也许最后的效果会更好一些。此等事更是急不得,还需徐徐图之。”
“说的不错。这种事若是都要你这个丞相到各地亲力亲为,怕是你再多几条腿也跑步过来的。而且昔日的一些工匠大家,多因为乱世埋名在各地了,也说不准他们会将这些事情做的更好。”
面容平静的看着,项羽接着道:“本王只是担心这些郡丞会不会不够上心,有时间你还是要派人多去各地看看的。本王倒也没有其他意思。”
也许陈婴对项羽也不了解。此时观项羽的言谈举止,他的心中倒是略微放的轻松了,“微臣一定按照项王的吩咐,尽心尽力。”
一番交谈,不知不觉间天色竟然黑了。听项声说新军的营地设在了城外,昨日才开始操练。
原本项羽还想直接去军中看看。后来想到这陈婴也算是尽心,加之天色以黑,索性留下来在这大殿中一起吃了晚饭。
入城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虞姬的身影。一开始项羽还真就没有怎么在意,可等一些事情问完了,二人离开之后,心里也就有些空唠唠的。
吩咐人在大殿中打理几案上的残余,自己一人朝着虞姬的住处走去。
透过窗棂,项羽看到那几处跳跃的火源散发着红光,将原本黑漆漆的房舍照耀的通亮。
院落里静悄悄的,安静的让项羽有些不太适应。
房门外的他听不到房内有任何的声响。那一手搭都在了门板上,却是在准备用力的一刻顿住了。
对虞姬这个女子,他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如此一个时代,他本不用有太多的思绪和顾及。可每次到了这里,又都觉得有些许陌生。
前世记忆中的那段流传千古的情爱,誓死相随。可除了这些,他真的对这个一直以来知书达礼,温柔体贴的女子一点认知都没有。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冲进鼻孔。
各种颜色的绸缎垂挂,被火光照耀,呈现出的是一种温馨。让任何男子都心中一静,想要留下,且流连忘返的感觉。
一步跨入,项羽转身将门闭和。走进看去,墙面下的几案上摆满了各种食物。肉、水果、酒水都有。
虞姬的一头长发,因为那弯下的腰而倾泻在肩头。面前的一把乐器被她擦了又擦,一个人准备着一切,脸上还洋溢着浓而甜蜜的微笑。
那专心致志的样子,看的项羽不忍心走上前去打扰。
只是那乐器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类似琵琶跟吉他,可项羽知道它叫阮。
记忆中,这是当初自己送给她的礼物。从咸阳宫里弄来的东西。那是住进咸阳的第一天夜里。
神神秘秘的他将阮琴包裹着带来,微笑着问,‘这阮咸可是秦宫里才有的东西,刚才有人让几位宫女弹奏助兴,这些家伙,明明不懂乐曲,还非要听上一听。本王在他们散了之后带人找到了这把最好的。你来看看,喜欢吗?’
‘喜欢。’当时的她笑的甜美,怀抱着阮咸拨动了几下,依偎在他的怀中道:‘项王看中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妾身一定好好学习这阮,日后项王开心或者烦闷的时候,就拿出来弹给项王听。’
过往,那纯美的笑颜在脑海中变的清晰。他清楚记的,自那之后,每次路过虞姬所在的房舍时,都会听到阮琴的声音。
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可在如今的他的眼中,却是勾起另外一段记忆的宝物。
之前从未听虞姬演奏过这阮琴。如果不是今日见到,那一段的记忆该是会随着时间慢慢褪去,一直到彻底的忘记。
直到脑海里只留下自己前世的一些琐碎,今生为了挽回局面活下去所做的一切。
“阮咸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这句来自白居易的词句,由感而发的从项羽口中传出。
不远处的虞姬当即就是一惊,妙曼的身躯扭转,兴奋的站起:“好一句阮咸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好……”
“项王。”口中的话从一半止住,她睁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女子的柔情,在那二字脱口的瞬间尽显。
“项王何时进来的?妾身只顾着擦拭阮咸……”
“知道您得胜归来,所以特意准备了一番。”
“想了想,许久都没有为您弹奏过阮咸了。”
看着她那有些慌乱的样子,项羽露出了温和的笑。柔和的目光将之包裹,一动不动。
也许是因为项羽不开口,虞姬越发觉得尴尬。刚才,自己竟然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出来。
手指不停的缠住松开。那种娇柔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呵护。
整个房舍中一尘不染,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也许虞姬根本不用自己准备这些。可也是她的用心,才体现了心意,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和温馨。
走上前好一阵的相拥。
在这之后,她怀抱着阮咸,轻步曼舞。
他坐在几案前静静的看,双眼从那起始,始终不曾有移开。这是属于他的女人,属于他一个人的舞姿,让人沉醉的一幕幕。
或许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想像她一样。可大多数的男子想要的家也许就是这样,至少他的心中便是如此。一个没有争执和琐碎,只有温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