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中散发着一种即将可以开始攻城的狂热,项羽忍耐着最后的时刻,静静注视。
“城门就要开了,就要开了——!”
嘴角带着微笑,他期待着,凝视着。
撞木再一次被推动,城门一阵剧烈的颤动,上面的灰尘飘飘洒洒,倾泻在兵士们的肩头。
咬紧牙,楚军兵士没有片刻的迟疑,接连着下一次的撞击。可,上苍似乎总爱捉弄人一般,刚才感觉就要被破开的城门,在此时却又变得坚挺,甚至巨大的反震力都使得进攻兵士的手臂发麻。
强过之前任何一次的响声扩散开来。那原本应该在此时坍塌倒地的城门,竟然是纹丝未动。就好像之前的一幕幕都像是在做梦,指挥撞击的楚军小将直接就懵了。
“这感觉不太对啊!”
“哪啊……!这简直是太不对了。”兵士动了动自己有些麻木的手臂。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现在的感觉了。
“再来几下试试!”兵将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混乱战场之后的项羽此刻也呆愣住了。手中依旧紧紧的握着天龙破城戟,做着接下来发号施令的准备。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让他隐隐觉得担忧。
经过几次的试探,城门始终都是稳固如初。将士们的力气都要被耗光了,原本应该被撞开的城门却变得异常稳固。这种情况下,任谁都能察觉出是汉军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
一门之隔的城中,刘邦背负双手,平静的注视着。
整个城门的通道已经被堵的看不见门板,便是楚军将门板给撞散了,想要进来也不容易。
“齐王那边如今怎样?”刘邦转头看向刚刚松出一口气的张良。
头顶的圆日已经接近了正中,时间似乎比往常过的要快一些。
“四万前军已经在荥阳外了,根据情报,霸王已经回调一万大军去荥阳驻守。不过那里并没有发生大的战事。根据齐王所言,似乎是想等后面的大军到来再攻城。”
转动着头颅往荥阳的方向和天空中看了看,张良有些不安的拧着眉头,“估摸着,至少也要两个时辰。即便是齐王的大军都来了,能不能立刻投入战斗也还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是攻城,荥阳也不容易攻下。齐王会不会立刻投入战斗,这些都不好说。”
看了看渐渐阴沉的脸色,张良顿了顿接着说道:“有时候微臣都在想,当初是不是应该答应了齐王,由他出兵协助防守。哪怕驻军在这成皋,我们的局面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如果城中可以有一万齐军精锐协助防守,整体的局面自然不至于如此。
楚军加上广武的降卒,可用之人也不过六万,汉军在成皋的守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如果可以多一万齐军的精锐,在如今到处都严加防守的局面下,守住城池等到齐军先拿下荥阳该是不难。
只是这些话如今落在刘邦的耳中,却是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眼神依旧如之前一般带着淡漠,有些无情的感觉:“眼下我们只有事已至此,没有那么多的过往。”
各种声音依旧从不远处接连传来,时不时有受伤了的兵卒痛苦的嘶吼,周勃还在不断的安排着伤卒跟城内随时准备着的兵卒替换。
……
“启禀项王,好像是……!汉军从城内将城门堵死了。”前去询问的兵卫回到项羽的身边恭敬说着。
“堵死了?”闻言,项羽脸上的神色更加的愤怒,“这帮没胆量的东西,就知道龟缩在这破地方,没胆量,一群没胆量的玩意!”
“传令下去,今日必须攻入城中,必须!”
“诺。”兵卫只得匆匆前去传令。
这个时候龙且又前行了两步到项羽的侧面,看着项羽越来越愤怒的神色,“项王,汉军狡诈,这般下去恐怕破城的时机还要等很久,伤亡会更多,广武城中汉军留下的粮食也可以撑一段时间,也许后面会有好的时机,若不然先撤军吧。”
“你以为本王是因为眼下的局面而乱了分寸吗?我们不能撤军。”项羽猛地摇头,一字一顿的清晰说道:“此时撤军,一旦让齐王抓住了机会,真的就危险了。更何况先前死去的将士已经消耗了城中的不少防备,此时撤军,他们不就白死了吗。只要不南下回彭城,汉王该是不会松懈的。
想要破城虽然越发的艰难了,可眼下我军的伤亡还能承受不是吗!继续进攻,今日必须破城。”
云梯上攀爬的兵士被接连不断的砸落,就好像攀爬在象腿上的蚂蚁,大象随便的一个抖动,他们都可能会前功尽弃。
尽管如此,得到死命令的他们也只能拼尽全力去攀爬,只希望可以尽快的在城墙上立足。
很快,有楚军兵卫摸上了城垛,并一剑刺死了正要扔下巨石的守军。双脚踏上城墙的一刻,却被迎面而来的两根长戈刺入胸膛,紧接着推下了城墙。
便是有人庆幸站稳了脚跟接连杀了两人,可终究因为寡不敌众而被群攻至死,短时间内他们根本就难以在城墙稳住。
相互错乱的箭矢在此刻减弱,城外的地面几乎铺满了尸体。城墙上,守军的脚下也已经尽数被血液染红,有汉军也有楚军的。
尽管伤亡对双方来说都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可就是没有一方放弃或停止的。
……
日入正中。
荥阳的城墙上,季布静静的观望着远处。犹如长龙般蜿蜒的大军正在汇聚进城外的兵营中。
“是否将消息立刻传给项王?”传令兵在身旁朗声的问道。
季布却在稍微的犹豫之后,又坚定的说道:“不用了,项王明白我们可能面对的情况。眼下成皋大战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扰乱了项王的心思。”
“末将懂了。”
“懂了就去传令吧,让将士们做好防守的准备。城中的那些百姓也分次放入军中,协助防守。”
“诺。”
就在传令兵转身的同时,季布看到城外军营中的楚军也在集结,刚刚到来的大军根本没有停歇就排兵布阵。伴随着韩信的下令,分裂成了一个个规模相同的小方阵。
时间不大,全军排列成十多个方阵转身,整齐的朝着荥阳城靠近。
战鼓擂动,旌旗猎猎。
“难道这就要开始了吗?”季布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这速度未免有些快了。
而齐军却用最真实的行动,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没有片刻的拖延,一个方阵的数千兵士随着令旗的各种挥舞前行,朝着城门冲锋。
伴随着鼓声的响起,城内守军都在一瞬间进入了战时的严谨状态。
在韩信的安排下,齐军的阵型要比另外一面楚军的进攻阵型密集的多,一开始就是必须破城的势态。只不过密集的阵型,也就意味着面对第一波反击的时候他们有更多的伤亡。
随着箭雨射出,一个个兵卒倒地。军阵中明显的出现空缺。架设在城墙上的重弩甚至将指挥前军的兵将射杀,把兵将身边的旗令兵射杀。整个进军的过程却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齐军用的着一上来就这么拼命?!”兵将注视着还算不错的开场很是不解。不过看着大量被箭矢射杀的齐军,他的脸上还是浮现着笑意。
季布看起来却并不是多么的乐观,“别忘了汉王的处境也不好,应该正如项王说的,齐王想跟项王那边争取时间。想要先一步攻破荥阳。”
“但我们不是汉王麾下的**,可没那么容易被击败。”传令兵看起来相当自信的道。
二人说话间,城外的齐军已经换了新的旗令兵,一圈的重盾将旗令兵跟主阵的兵将维护在正中。
尽管齐军来势汹汹,可当他们到了城下时,五六千人的方阵看上去至少少了一半,而且伤亡依旧在继续增加中。
“还说齐王懂得排兵布阵,如此密集的阵型攻城,如果没有暗中的其它计策,伤亡会很大。攻城虽然需要更多的兵力,可却不是一次性投入的兵力越多就好啊。就这么一面城墙,来的再多,也不可能都趴着云梯上。靠近城墙又是我们的攻击距离,齐王该不会这个时候犯糊涂吧!”
“那就是说,齐军肯定还有其它计策和后手了!”
季布沉重的话音刚落,再看去的时候,目光中突然透露出一股惊骇。
面前的战场上,第二方阵的齐军兵士推动着高度堪比城墙的攻城车,压着前军留下的尸体和遍地的箭矢前行。
“齐军中竟然会有这种东西……!”看着整整齐齐一排十辆攻城车,季布身边的兵将直接被惊的张大了嘴,“难怪他们后军会来的慢了一些,原来还带着这种大家伙。”
第一波的齐军还在城墙下顺着云梯攀爬,城墙上为数不多的楚军却必须同时应对着两面。而攻城车上的防御,这本就不是弓箭可以穿透的。
漫天的箭矢射击在攻城车上的挡板上,将之射成了一个大刺猬,却根本不能伤及内部和后面的士兵。前行的速度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和减弱。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没有人料到齐军中竟然会有这种麻烦的大家伙。传令兵直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传令兵困惑的目光中,季布同样在思索。
攻城车被推动时发出的咯吱声响已经传入了众人的耳中,距离城墙也已经越来越近。虽然随着距离的拉进,一些推动车体的齐军兵卒被箭矢从斜侧射杀,可这对攻城车而言终究是外伤。
“桐油,城中不是还有桐油的吗,全部取来,能烧掉多少算多少,剩余的再说。”季布攥紧了的双手中全部是汗:“另外,可以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项王了……!”
在桐油被搜集送来的同时,攻城车已经贴近了城墙。齐军兵卒借助攻城车的高度直接面对城墙上的守军,展开类似平地上的近身战。而且还不用太过担心砸落的巨石跟滚木。
虽然论战斗力他们还是不如楚军,可这无疑给城墙上本就不多的守军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因为他们的存在,其余依靠云梯攀登的兵卒同样轻松了很多。
……
“局势如何?”看着仓促来到自己面前的张良,刘邦平静的问道。
“还……!还算是不错。”
……
“看你的脸色,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微臣只是下来安顿一些事情,顺便来看看汉王。”看着面前这个不曾挪动一步的汉王,原本的话被张良咽了回去。
……
“本王知道,伤亡一定很大。城中留守的一万将士有六千都先后召集上了城墙守护,换了四次人了,加上伤兵,城中的兵卒总共也不过五千人。你想说的本王知道,不过,本王想说的是,不到最后,此战不能放弃,本王也不会提前撤离。”这次还没等张良开口,刘邦先沉重的说了一堆。
并不长的时间里,张良已经几次心事重重的到来,却几次都将想说的话吞咽回去。而刘邦也知道,他想说可能守不了太久了。
……
城中汉军艰难维持着平衡,楚军拼尽全力疯狂进攻。
一具具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倒地。
焦灼的等待中,项羽见到了荥阳来的传令兵,“启禀项王,齐军已经全力进攻,而且,齐军中配有攻城车,荥阳局势恐不太乐观。季将军说会尽全力去守,只是这情况,项王您应该也知道!”
听到‘攻城车’三个字时,项羽猛地回头,“齐军怎么会有攻城车的!这东西不是我们楚地才有吗?而且,就本王所知,制造的工艺已经随着历代先王永远的消失了才对。”
“这些属下也不清楚……!”
……
因为攻城车的存在,这使得本应该比成皋战事进展慢上很多的荥阳一战变得更加快速。
齐军利用两侧攻城车的便利几度登上城墙。好在近战的能力他们不如楚军,又一次次的被击退,所有踏足城墙的齐军都成了被推下城墙的尸骸。
局面算是暂时保持着平稳。可季布明白,利用攻城车实现近身战,从某些方面来说,城墙防守的作用已经被大打折扣。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兵士们抬来了桐油,点起了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