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黑夜撤离的路上,龙且想起之前的一幕幕。直到内心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越发明显,这才明白项羽这次的举动是多么的冒险。
如果韩信看出了那两万步卒是假的,最后的结果将很难想象。
项声的大军在后撤的途中跟南北两路的骑兵汇合,以同样的速度结伴而行,南下。
撤离的路上,钟离昧派出的探马跟项羽大军碰面。项羽则让其转告钟离昧,自己已经没有危险,让钟离昧回军忻城驻守。
一直到了泗水境内,在斥候传来韩信北上回齐地之后,这才停下修整。
黎明。天空破晓的时候,跟随龙且从虎口里逃脱的七万步卒,却无一不是沉寂在深深的睡梦中。
一直到下午,龙且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末将代数万将士,谢项王大恩。”赶来面见项羽的时候,龙且的气色明显的好了很多。
“有伤在身,就不要多礼了,起来吧。”
“诺。”
示意龙且坐下之后,项羽这才接着说道,“中午的时候本王人出城征集了一些粮食,虽然不多,也够大军度过一些时日。
明日一早,本王要带着一万骑兵回忻城,到时候会让季布将军率人将粮草送来。”
悄悄顿了顿之后,项羽又是开口:“连年的征战,城内外百姓也没有多少余粮。军中的食物配给便先减至原来的一半,若非情况紧急,不可再行征粮之事。这些时日,休兵养息,除了必要的防守,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出兵。”
“末将遵命!”龙且朗声应过。
如果说之前的出兵也是因为各地封王请求出兵增援,如今北方已经全部沦陷在汉王手中的情况下,项羽觉得自己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必须主动出兵的了。
两日之后,骑兵的将士们带着一日的粮草上马,跟随项羽赶往了忻城。
彭城正中,那最是雄伟华丽的一处庭院。
房舍里,一肤色尚算白嫩、微微透着些许粉红的女子,正不停的摆动双手,忙碌着煮粥。
从背影看去,那身坠金镶玉的衣着甚是华贵。
忽然之间,一人匆匆奔了进来。
来人同样是一女子,只见她迈着受衣裙限制的脚步一路小跑,两条细细的手臂抬起在胸前,随着奔走的节奏上下摆动。
“虞美人——”
见到房舍中那肤色白嫩、衣着华贵的女子时,后来的丫鬟行了礼,略带喘息:“不好了!项王,项王刚刚率领大军出城了。”
“出城?”虞姬那芊芊十指骤然一顿,“项王去了哪里?”
“听龙且将军说,是去了忻城跟钟离将军他们汇合。”
也不顾炉灶上还在滚动的粥,虞姬提起裙摆,带着一脸的急促小跑了出去。
西面宽广的城墙上,微风浮动了她的垂直在一侧脸颊的几根发梢。
看着那已经远去,只剩下一路灰尘的大军残影,虞姬微微张开了口,无力的喘息。
本以为等项王忙过前两日,自己再亲手煮点粥去问候项王,也免得他因为自己耽搁了军中要事。
可不想,这一次竟然连面都没得见。
“虞美人——”
小丫鬟一路跑来,将一件雪白色的绒衣披在了虞姬那看似娇柔,却一直努力坚强的肩膀上。
……
大军在临近城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城中的钟离昧等人得知,众人出城迎接,以示对王的尊重。
忻城本是小城,却又连接着东郡北上邯郸和西进三川的重要通道。如果不是连年的征战,这里的人口大多流逝,城中也很难住得下撤离回来的五万大军,以及俘虏而来的两万彭越降卒。
“那些是什么人?新招募的吗?”进入城门之后,项羽看着城中空地上正在操练的一群人,心中顿觉困惑。
这些人,身上并未穿戴任何的铠甲,明显的不是楚军兵卒无疑。
“那些是彭越麾下归降的两万步卒啊,项王都忘了吗?”在项羽前去救援韩信之后,留下来负责这里的项庄,轻声道。
项羽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最近想的事情太多,难免的会有一些纷乱。
“这些天就辛苦你一下,带人将这城中的百姓重新清点,如果剩下的人不多,就全部安排在城南居住,该有的东西都让将士们帮着搬一下。
其余的地方,留给大军驻扎,等安顿好了之后,在城内构筑墙体,将大军跟百姓所住的地方分开,再派人严密把守监视,以免有心之人窥伺。”
自战国以来,征战就不再是贵族的象征。耕战在那一时期开始流行各国。大多数诸侯国,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兵卒们战时归队,不战时解甲归田。
自从秦始皇统一之后,华夏大地上开始有了真正的常备军团,比如已经被历史洪流淹没的蒙恬军团。
可无论如何,这两种备战的方式,在兵卒归队之后,大军都会选择有利的地形来驻扎,由主将安排搭建营帐。如今项羽这般,将兵卒跟百姓分开在同一座城池里的,除了战时的需要,这还是不曾有过的现象。
“大军跟百姓一起,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不妥?”项庄通过这些天对城中的了解,轻声看着项羽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妥的,而且这也只是暂时的,等回春之后,本王还另有其它打算。”
项羽这般说了,而且事情也不是什么一定不可的,项庄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在回到之前安排的房间之后,钟离昧待项羽坐定,这才抿了抿嘴,轻声道:“荥阳那边果真如同项王所言,出来的人并非汉王,而是纪信。大军撤回之前,也按照项王的意思把人放了回去。
彭越的事情末将已经听说了,但不知齐地那边?”
“韩信的大军已经彻底占领了齐地各郡。龙将军中了埋伏,好在结果对我们而言还不算太坏。”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项羽心里清楚,眼下历史走向已经彻底的变了。韩信都追着龙且到了泗水边上了。自己那些有关于历史走向的记载,大多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房间里很是寂静清冷,没有人再说话,因为眼下的局势,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以想象,寒冷的季节里,项王所在的临时‘朝堂’,连一个火盆都没有,清清冷冷,有一种死寂的感觉。
再盲目的进攻肯定是没有意义的,而且眼下的粮草是一个大问题。
项羽对如今的处境一样是有些不知所措。心中觉得应该做的事情有很多,可似乎又不太清楚应该做什么,或者该怎么去做。
几人一番沉寂之后,项庄缓缓的起身,“项王若是没有他事,属下就先入清查这城中的人口,准备大军入城久居的事情。”
呼吸之间,项羽想了想道:“也好。除了此事之外,归降的那两万兵卒就不要再操练了。就由他们协助百姓搬家。处理完之后,构筑墙体的事情也由他们来做吧。”
“诺。”
项庄应过正转身要走,确是被项羽叫住:“等等,还有一事。对待这些降卒要像对待将士们一样,不可有偏见。等墙体构筑完成之后,可让他们加固城防工事。
另外,从今日起所有的粮食都必须登记在册,每人每日的食物统一分配,包括本王在内。”
“属下遵命!”
等到项庄走了之后,项羽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钟离昧跟季布,“前些时日运来的粮草还有不少,季布将军明日午时率人运送一些粮草去彭城,以解龙且那里的燃眉之急。
钟离将军,这些时日就负责大军的操练,这些天军民同在一城。告诉手下将士,百姓若有需要能帮的尽量去帮,但绝对不能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出现,一旦有百姓反应,一律在闹事军法从事。”
中午的时候,项羽带着两名侍卫来到了关押彭越的地方。
房间里,彭越依旧是自由身,只是因为被关在这么一个地方,那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项王。”待到项羽进来,彭越季节性的行了礼。
房间内的土炕上,仅有的一张破旧木质几案,摆放着晨起时,兵卒送来的一碗稀粥,还有一些项羽叫不上名字的菜外加一小块肉。
“怎么,可是这食物,不合将军的口味?”项羽四下看了看,走到土炕边入座,亲自拿起那已经冰冷的食物吃了起来:“刚好,本王晨起吃不下,这会见到吃的,反而觉得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