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牛兰奎在家闹事呢,家里的玻璃门窗砸了个稀巴烂。”
“到底为啥?”
“去看看吧,牛兰奎这个犟驴!”
牛书贵和牛群一道,二话没说,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牛长江家。
“刚才,我还看见牛长江使着牛车去田里干活呢?怎么一小会就掐起来了。真是的。牛书贵觉得事出有因。通过和牛长江碰面时他说的那些话,牛书贵就已经估计到牛长江家既将面临一场暴风骤雨。
牛长江的院子外,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人们。他们站立在一旁,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们几乎束手无策。好在是夏季,牛兰奎穿一件半袖背心,宽宽的肩膀下,膨胀着两块坚硬的肌肉。他俨然一头斗牛,在漫无目的状态下,摇摆着身体,右手里还紧攥着一只酒瓶,酒瓶在手里时而举过头顶,往头上浇灌着啤酒,时而漫无目的插在嘴上允吸一口。所有的窗玻璃都被他敲打得七零八落,碎片散漫了一地。
牛长江手持着柳鞭,喘着粗气,在院子里转圈儿。
“这个孽种。”他嘴里自语着,说这话时他的脸色蜡黄,令人恐惧的颜色。
牛群面向众人说:“大家散了吧,没啥大事。放心回吧。”他回身对牛长江劝解道:“有啥事慢慢坐下来说,气伤肝,没啥好处。”
牛书贵把牛兰奎拉进屋里。一边帮着打扫碎玻璃,一边用批评的口气说:“兰奎,这回可是你不对,有啥大不了的,把门窗搞成这个样,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看看,把你爹都气成啥样了?”牛长江冲着儿子道:
“我早就给他说,你别给那帮人们在一起交吃喝朋友,可他就是不听,还说我是婆婆嘴,爱管闲事。这回倒好,那头瘸驴被人家骗了。那地不得整,整不好咋种?你管过一回吗?”
一提到那瘸驴,牛群心里一颤。他想起为了那头驴,牛兰奎还和自己争夺,多花了冤枉钱不说,到头来驴也没捞着,弄了个鸡飞蛋打一场空。那瘸驴啊,咋这么个苦命,牛群想。
牛兰奎本来心里就憋屈,回家来还遭爹的数落。集聚在心底的那份怒火一时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就砸玻璃,这清脆的声音,让他解气,让他振奋。原来人世间不光是善良,还有狡诈和欺骗,还有谎言和耻。
那天,恰逢镇上三八大集。牛兰奎在头户市场关注一下驴的价格。一个操一口陕西方言的外来客。体面又干净的装束,主动上前和他搭讪道:兄弟,想卖啥?是牛还是头户?牛兰奎应答道:“嗨,我不是卖头户,而是来看看驴价,家里有头毛驴,看能卖个啥价钱。”
“原来这么点事儿啊。那驴现在在家?”
“在家!”
那个戴着墨镜的瘦子双手呈上名片,毕恭毕敬的说道:“小老弟,我是陕西某某肉食品有限责任公司的经理,今天公司新接了一个大单,正常的驴子资源产地太少了。我们只好亲自到乡下来,先做个市场调查。”他转身对另一个面色白净的青年说:“一会儿,叫小王把车开过来,随这位兄弟到他家看看驴。”
一辆中型面包开过来,几个人上了车,车子在乡间公路上颠簸,跳跃着。牛兰奎心想,这回可遇见大老板了,以后自己说不定还用得着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毛驴正在院子里牛槽旁拴着,瘸驴来到他们家没多久,那驴就瘦了一圈儿。那经理说:“说实话,像这样的驴,我公司重来没收过,即使宰掉也出不了多少肉的。老弟,想卖个啥价钱啊?”
“嗨,八十,能卖上吧?”牛兰奎狠了狠心,说出这个价格来,心里直哆嗦。
“说实在的老弟,像你这样的驴子,正常行市也就卖六十块,今天咱们有缘,八十就八十,小王!把车开过来,把老弟这头瘦驴子装到车上。”
驴转眼装在了车里,满当当的。经理看看手表,说:“中午了,拉着大哥咱出去吃顿饭。也当唠唠嗑,交个朋友。”在一旁喂牛的牛长江给儿子使眼色,那意思别轻易跟人家吃饭,吃饭就花钱,化谁的钱都是汗珠子砸八瓣儿挣来的。牛兰奎都不看他爹一眼。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跟车走。
车子离开牛家庄,在快到县城的一个公路旁停下来。青年看到路边有个小卖部,说上了眼瘾,非要去买盒烟。老板说:“你这些坏毛病以后得改改。”
“放心吧经理,我二分钟就回来。”青年下了车,疾步跑向小卖部。
司机小王说:“经理,到这个点儿了,可饿死我了,咱就要到前面的那个饭店了,咱先要点上几个菜吃着不行吗?那青年罚他跑几步算啦。”没等经理表态,正说着,他就发动马达,与那青年开玩笑的样子。
很快在前面的一个饭店里坐下,经理对牛兰奎说:“好兄弟哦,今天咱哥俩是真有缘,以后走到俺老家,我的好好招待招待你。快,饿坏了吧,尽管点菜。服务员,应声过来一个青年服务生,手托着票夹立在桌旁。经理把菜谱递到牛兰奎手上,执意要他点,说:“初次见面,别客气,今天我做庄,好好请请你。”
牛兰奎浏览着菜单,就像看天书一样,这种地方他哪里来过呀。作为他,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他下了几次狠心,终于点了几个硬菜。经理转身对小王说:“小王,你把老弟的驴钱先付了,免得一会儿,一喝酒,给忘了。”
小王说:“经理,钱包在那小子那里。”
“我车上的钱包里也有啊,我给你去拿。”经理说。临离开时冲牛兰奎点点头,表示几分歉意。
那经理和小王上了车,马达声响起时,牛兰旺正闻着香味扑鼻的爆炒里脊,往肚子咽口水呢。等了二十分钟,又等了二十分钟,经理和车都没有返回。牛兰奎傻眼了。他的大脑忽的想起了一个可怕的概念,自己难道被骗了?两个小时后,饭店服务员来结账了。牛兰奎叫着骂着踱着脚板儿骂娘。一切转瞬即逝,一切都不会再来,牛兰奎跌跌撞撞的徒步两个小时从饭店走了回来。窝了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