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站在船头,白福的船掌控得的确是极好,快速地在水里穿梭,天光已经大亮。前方一片雾气昭昭,没有船只的影子,连水面都是若隐若现。白福适当放慢了速度,以免触礁,这一代暗礁比较多
展昭拿出了那块月琉璃来,对着天空看了起来,曙光穿透晶莹的琉璃,一道金色的光华落在了他脸上。
展昭看了良久,收起月琉璃,望向一旁的水面,突然伸手轻轻一摆,“白福。”
白福抬头,“怎么了,展大人?”
“我想用很久了,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跟他借。” 展昭伸手将巨阙放在船头,拿起了白玉堂的银刀。
白福一愣,“展大人?”
展昭从桌上拿起了一个酒盏突然对着水面一把弹出……
酒盏瞬间射进水里,同时,就见水面“哗啦”一声,白浪翻涌,有个人跟鱼儿一样窜了上来,带着满头的血沫,白福大惊……展昭刚刚弹出的酒盏竟然嵌入了那人的脑袋里。
在白福印象中,一直没拿展昭当江湖人看待,他样子温和,性子随和,说什么他也不恼,总那么笑眯眯的,何曾想到过他会有出手如此狠的时候。
“继续行船。”展昭一声说完,纵身从船上跃出。
白福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展昭不会游泳的,他干嘛?
可展昭只是向远处高出跃去,如同鸟儿一般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抽刀一挥……海面上瞬间炸开了波涛,同时,水里血色翻涌。
白福赶紧行船往前去,展昭在空中挥出多刀,将原本平静的海面折腾得波涛汹涌,海面上已经是一片血红。
白福刚刚到了他前方不远处,又见展昭落下,在水面一点,伸手揪住了一样东西,用力一拉扯,从海里扯了出来……跃回了船上,往甲板上一丢,竟然是个大活人。
白福再回头,只见水面翻涌,有翻着白肚的鲨鱼被这血腥味引诱了过来,撕咬着尸体在水里扑腾,样子极惨烈。
展昭低头问被救起来那个脸色苍白的水兵,“谁派你来的?”
样子让白福直吐舌头,这才是展昭真正的样子么?原来他也有这股子狠戾劲啊,比五爷不差。
那水兵咬牙,像是要忍住不说,展昭走到船头,对白福说,“你来吧。”
白福可不似展昭不喜对人用刑,这事关白玉堂的性命,他按了那水军就严刑逼问。
展昭背手站在船头,只是听着。
好汉架不住酷刑,那水兵听着白福忽软忽硬威逼利诱,最后求饶了,坦白说自己以前是何泽文手下的水军,何家水寨散了之后,那些小兵都洗白了走了。他们这些老将,特别是有些有官职要吃官司的,都跟逃跑了。他们遇到了何泽文的干儿子,一起找了个据点躲起来,他这次是按照少将军的命令来阻击展昭,想要置他于死地。
展昭听后倒是愣了愣,何泽文?这事情过去很久了,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找陷空岛的麻烦,原来是有冤仇的!可展昭也跟白玉堂产生了一样的疑问。这种身份的话,应该更恨赵普和公孙吧?干嘛恨白玉堂?
再问那水兵他主子叫什么名字,他说叫何磊。
展昭皱眉,没听说过!何磊?
白福问了一大堆,关于长什么样子,还有船,只可惜这水兵知道得实在不多,倒不是不说,白福也没少让他吃苦头,而是真不知道,可见对方做事很谨慎。那水兵只说看到少将军一直和一个鬼面人,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在一起。
展昭听到这里,愣了愣,问,“那女人叫什么?”
“那我不知道,长得很漂亮!”水兵想了想,“好像姓沈。”
展昭一皱眉,低头想了起来,脸色并不太好看。
“展大人?”白福问展昭,“人怎么处置?”
展昭看了看那哭丧着脸的水兵,他大概觉得自己会被扔进海里喂鲨鱼。
展昭今日是救白玉堂心切,才痛下杀手,刚刚如果一不谨慎船只遇袭沉了……生死是小,白玉堂就没人救了!
拂袖点住那人全身大穴,展昭指了指后头的船舱,对白福说,“关进去,让他指路追那艘船!”
“是!”白福点头。
那水兵倒是知道怎么回去,毕竟他们是游水来的,他见展昭不杀自己,还答应若是能救出白玉堂就将他放了,赶紧指着前方说,“很好认的,按照水流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展昭自然是不懂这些,不过白福清楚,众人继续赶路,追赶那艘大船去了。
展昭详细问了船上多少人,有几个算是高手……水兵也一一作答。
……
而此时,松江府水军也大批集结。
赵普自从学会游水之后,就一直想好好指挥一次水军作战,苦无机会。人长久不打仗了有时候会犯隐,他精神抖擞上了船,大手一挥,“开船!”
公孙随船跟着,虽然知道白玉堂被擒,他倒是并不担心,以白玉堂的本事,应该不会有事的。
……
几万水师,浩浩荡荡地按照展昭提供的路线图往岛屿行去,陷空岛上也是倾巢而出,相比起来,董晓蝶带着的那些江湖人马组成的船队可是显得微不足道了。他们也实在没想到赵普竟然动用了大军,另外……众人也疑惑——展昭和白玉堂上哪儿去了?
……
白玉堂仔细地研究着图纸,回想小时候五夫人跟他说的很多东西。
曾经,五夫人给他在院子里搭过一个小机关楼,里头层层机关,他那时候还小,能钻进去,一层层破解,万一破解不出,就会被困在里面动弹不得。那时候的每一层机关,几乎都和现在一模一样。白玉堂清楚滴记得破解的方法,莫非当年五夫人就是用这个方法教他如何破解这个机关,以备日后有用?
白玉堂正看得专注,就听到脚步声响。
很快,有一个人下来,是唐青松。
白玉堂微微一愣——唐青松一个人下来?想起他刚刚说的合作不合作的事,白玉堂心中有数,这小子是个滑头,谁知道他的话能不能相信,就加了几分提防。
唐青松到了铁门外,往里看,边问,“五爷,我刚刚说的,你考虑好了没?”
白玉堂抬起头,“你刚才说了什么?”
唐青松差点气背过气去,“我刚刚说,咱俩合作啊!你中的是我的毒药,我给你解药,咱们出去。”
白玉堂看了看他,没说话。
“我说真的!”唐青松压低声音,“那妖城里头的宝藏何必跟那么多人分?我也没什么别的心思,称霸武林称王称帝的我都没兴趣,我只是想成立个比唐门更阔气的门派,你看怎么样?”
白玉堂放下了手里的图纸,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也没说是还是不是。
“你答应了?”唐青松伸手丢进了一个白瓷罐子,“里头有药,你吃了晚上毒性就会慢慢解除,到时候我来找你,咱们趁夜独自走,我知道路!”
说完,他就快步走了。
白玉堂看了看手里的罐子,在手中把玩了一阵,抬手一抛……将药瓶扔进了昨晚唐青松一直躺着休息的床下稻草堆里,低头继续看图纸。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白玉堂有些烦,这些人怎么搞的,一趟趟往这里跑。
这次进来的,是沈颜。
沈颜进来是给他送饭的,开了门进去将食物放到他跟前,见白玉堂将早上留下的早饭吃了,她还挺高兴的,边给他盛饭边说,“刚刚雷清朗派出去的水军都没回来,展昭果然厉害啊。”
白玉堂身体微微一动,沈颜无奈地笑了,果然还是只有展昭才能牵动他心思。
“刚才来的是什么人?”白玉堂问。
沈颜为难,似乎不能说。
白玉堂便没再多问,继续看图纸。
“这个给你,你藏起来。”沈颜也交了一个白色的药瓶给白玉堂。
白玉堂看了看瓶子,不解看她。
“是解药。”沈颜小声说,“如果进去解机关,危机重重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怕我会后悔一世的。”说话间,就听到又有脚步声,赶紧将东西藏进了白玉堂的秀袋里头,给他夹菜。
这回进来的是雷清朗。
雷清朗走入大牢,看到的正是沈颜在给白玉堂布菜,白玉堂喝酒看图纸。
“呵。”雷清朗靠在牢门口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流天下么,连蹲大牢都有女人伺候。”
沈颜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白玉堂见她还在身边,轻轻一摆手。
这一摆手,让门口的雷清朗不禁皱起了眉头……白玉堂这样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副贵公子的腔调,难怪那么多女人明知道不可能,还是一头往他身上扑。
沈颜站起来,乖乖就出去了。
“展昭死了,我跟你说一声。”雷清朗打开门进来,在白玉堂跟前盘腿坐下,自己拿了个酒杯,斟酒饮,似乎很开心。
白玉堂掏出了袖子里的白瓷罐子,依然像刚才那样,抬手轻轻松松扔进了同一个地方,低头继续看图纸。
雷清朗看了看,微微一琢磨,嗤笑一声,回头问白玉堂,“怎么你不担心么?展昭死了哦?还是你对他死活不在意?”
白玉堂不想搭理他。
“不至于吧,莫非是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雷清朗啧啧两声,“看不出来,堂堂锦毛鼠白玉堂,竟然担心死敌开封府御猫的安危。”
白玉堂继续看图纸。
“你敢无视我?”雷清朗怒道。
白玉堂发现这人是不是脑袋有些问题,平日斯文到迂腐,但现在这会儿就暴躁得失去耐性,莫不是真的有病?
“白玉堂!”雷清朗问,“知道关于你的一些事情。”
白玉堂依然是彻底无视这个人。
雷清朗倒是不介意,笑着摇头,“说你有喜欢的人我还真不信,因为我听很多人说过,你这人根本没有心。”
见白玉堂依然无动于衷,雷清朗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松江府烟云楼的琴姬蒋仪么?”
白玉堂脸上神色倒是微动,不过也没说话。蒋仪是松江府著名的琴姬,弹得一手好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一天,徐庆在路边救了个被人欺负的姑娘,那姑娘就是蒋仪。蒋仪说她从琴阁被撵了出来,有人冤枉她偷了一百两银子。
徐庆是热心肠,见她可怜兮兮流落街头,就陪她回楼里去讨个公道,少了百十两银子而已,大不了给她补上么,也别把人姑娘往外赶是不是。
后来琴阁老板以为她跟陷空岛徐三爷是朋友,哪儿还敢赶她走啊,仔细一查,蒋仪真是被冤枉的。
这事本来没什么,可偏巧徐庆与蒋仪一起进烟云楼的时候,让他家里媳妇儿的小丫鬟看到了。小妮子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以为少奶奶吃亏了,急急忙忙回家告状,说三爷逛窑子去了!
白玉堂这位三嫂是个母夜叉,徐庆别看虎了吧唧的,平日却最怕她。
她一听徐庆敢去那种地方,立马火往上撞,操起擀面杖就要打死那奸夫****去。正巧让白玉堂撞见了,见三嫂发疯了,就赶紧陪着去劝架。
到了烟云楼,徐庆急中生智将白玉堂往蒋仪跟前一推,对自家媳妇儿说,“你昏头了,这是玉堂红颜知己!”
这三嫂虽然凶悍,但很疼白玉堂,听说打错人了,还紧着给人家姑娘道歉。而且她也看出来了,是丫头误传,这里不是窑子而是琴阁!
一来二去,三嫂倒是和蒋仪混熟了,两人挺谈得来。烟云楼的桑葚酒很好,白玉堂经常来喝一杯,于是和蒋仪也熟络了。
不久之后,白玉堂出远门,途中有陷空岛的家将送来信,说蒋仪请他回去一趟烟云楼。那段日子白玉堂和展昭正在西北查案,哪里有空回去。让那家将跟徐庆说一声,蒋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帮把手。
只可惜,等白玉堂三个月后回去,他三嫂伤心地跟他说,“蒋仪半个月前去世了,突然就得了怪病。她倾心你已久,知道不可能也不告诉你心意,只望着临死能见你一面,你也不来。”
白玉堂听后也挺不是滋味,怎的传话时不说清楚。徐庆说是蒋仪不叫说的,说是一切随缘就好……
雷清朗看到白玉堂眼神微变,笑了起来,“原来你记得啊。”
白玉堂抬眼看雷清朗,这人不会和蒋仪有什么关系吧?
“别弄错了。”雷清朗摆摆手,“我只是偶然去过一次琴阁听过她弹唱而已,为情所伤求之不得的人弹琴,有一股绝望伤怀的感觉,特别好听。”
白玉堂厌恶,雷清朗其心不正,实在是很佩服他平日掩饰得那样好。
“嘿嘿,”雷清朗怪笑了一声,“蒋仪死的那天,我正好在,楼上姑娘们哭成一团,她手里攥着一块白绸去世的。我就听楼外的姑娘都叹气,说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你,别说松江府,就算整个江湖谁不知道——你白玉堂,没有心!
白玉堂脸上并无表情,低头继续看图纸。
雷清朗伸手,把玩着白玉堂手腕上的铁链,“等这次事情了了,我想切开你胸膛看一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说完,他大笑着站了起来,转身出门,将铁门重重地关上了,离去。
白玉堂视线终于从图纸上挪开,轻到无法察觉地叹了一声,手中拿着图纸放在膝上,抬眼……望着不远处稻草堆里两个若隐若现的白瓷瓶子,依然是神色淡漠。
……
海上一阵疾风刮过,带着一丝海水的腥咸苦味,展昭站在船头任海风将长发吹乱了,扬起又散开……忽然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有,是他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