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要来,在众人多天的精心准备下,这识玉大会终于是如期而至了。
开封府前的长街是,随处是各地的玉器铺子和玉贩子摆的摊儿,连卖小食的和凉茶的铺子也带着生意红火,好些人买碧玉颜色的团子和年糕,招来好些小娃。
各地的爱玉之人和开封府里的年轻男女都跑出来了,总之,满大街都是人。
开封城里大家卖的都是些把玩的玉品,那皇宫里,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玉了。
欧阳少征带了全城的官兵镇守开封城大街小巷,以免人多混乱引发什么事端。皇宫里更是守卫森严,赵普亲自带着人把守,保护皇宫的安全,今日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骚乱,希望能引蛇出洞,将麻烦引出来,再到宫外解决。
展昭和白玉堂带着庞煜和包延,四人一起在御花园走动,识玉大会就摆在御花园里,架子与架子之间距离刚刚好,视野也开阔毫无遮挡,很有些坦荡荡的大气,不愧是包大人的行事风格。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展昭和白玉堂始终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那块玉制的鎏鹤翎,等着看有没有人接近它。
然而今天的安排相当合理,一方面赵祯坐镇,另一方面,进来赏玉的都是些老臣,动作也慢。太后带着庞妃抱着香香也来凑热闹,小四子箫良带着剪子石头走在一旁,倒是拿足了小护卫的架势。
展昭笑眯眯看着俩小孩儿,又想起了那种青梅竹马的感觉。正看着,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粉嫩嫩的桃子。
展昭愣了愣,转脸,就见白玉堂从一旁桌上的果盘里拿出了个圆滚滚的大胖桃子放在他眼前,“吃这个吧,咬了小四子,公孙该心疼了。”
展昭搔了搔腮帮子,接过桃子,啃了一口,立马跟白玉堂挑眉,示意——甜的!
白玉堂看了看他,凑过去,“分一半给我。”
展昭看了看盘里还有好多,就对他努努嘴,示意——自己拿么!
“另外的也许不甜。”白玉堂选了个歪理,展昭皱了皱鼻,伸手捏着桃子的两半儿,顺着那条凹陷的缝隙一掰……桃子是水蜜桃,跟小四子的腮帮子似的软乎着呢。一掰开,核儿就下来了。
展昭无所谓地将另一半递给白玉堂,还是自己咬过那一口的半个,这样自己能耍赖多吃一口,边用脚尖一接桃核,轻轻一颠。
桃核不偏不倚飞到了桌上的果盘儿边落下。
展昭若无其事咬着桃子,见白玉堂接了那半个桃子,就将有汤汁的手背到身后,正好王丞相过来看自己身后那块玉,展昭就不着痕迹地将手上的汤汁擦老丞相袖子上了。
回头,见白玉堂一脸无奈地啃着桃子边看自己,他就坏笑了一下。
而奇怪的是,身后王丞相回过头来,看到两人分了个桃子吃,也莫名地笑了笑……怎么说呢,那笑容还有那么一点点暧昧,反正展昭觉得有些怪异。
再回过头,就见不少大臣经过,也都冲着他俩笑,见展昭看他们,赶紧低头看玉。
展昭凑过去低声问白玉堂,“莫非这桃子很贵?”
白玉堂干笑了两声,“那是,贵着呢。”
“那再藏两个?”展昭小声问,“回去一人一个。”
白玉堂也把手上的汤汁擦在了一个路过侍郎的袖子上,伸手拿起那枚桃核放进兜里,“回去种你院子里吧,过两年,就有满树的桃儿吃了。”
展昭点了点头,边瞥见一旁,赵祯陪着皇太后,到了不远处看那块鎏鹤翎,而庞妃抱着香香带着小四子他们出了院子,上后院去了。
“庞妃走了?”展昭问了白玉堂一声。
“可能到喂食的时间了吧。”白玉堂无所谓地说了一句,这时候,就见太后拿起鎏鹤翎仔细看了起来,一旁好几个带着闺女的大臣也都走了过去。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明白庞妃为什么走了,谁说这妃子傻来着?庞家没有不精明的人。
这时候,太师走了过来,边小声嘀咕,“唉,那个方老头和陈老头,都想推荐自家闺女给皇上。”
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想笑,心说太师跟他们说这个干吗?
“真是!”庞太师话语中有那么些不痛快。
身后王丞相也凑过来,“太师,不用担心,老夫看皇上现再没纳妃的意思。”
庞太师叹了口气,揉揉肚子在一旁坐下,仰脸看了看头顶的日头。正午天气比较热,他又胖,满脑门汗。
展昭见他的样子,就倒了杯凉茶给他,凑过去问,“太师,看出有什么不妥了没?”
庞太师接了茶,挑着眉看展昭,笑嘻嘻道,“我说展护卫啊,你就比老包讨人喜欢多了,那黑子就知道跟我怄气。”
展昭望天看了看一旁的白玉堂,白玉堂无语,笑着望一旁。
在不远处给太后做解说的包拯,猛地打了个喷嚏。
“咳咳。”庞太师压低声音,对展昭和白玉堂说,“看那头。”
展昭和白玉堂顺着庞太师眼神示意的地方望过去,就见太师示意的,是其他放玉的架子,稀稀拉拉围着几个老臣,捋着胡须在那儿探讨。
展昭和白玉堂看了半天,没看出不对劲来,就问太师,“有什么问题啊?”
“呵呵。”太师摇了摇头,“说你俩嫩么,你们再看看老包。”
展昭和白玉堂又去看包拯。就见他边想太后介绍鎏鹤翎的来历,边不时地,拿余光扫着一撮围在一起的老臣。这几个老臣都不是开封本地的,乃是外地送玉过来,顺便朝拜,第一次进宫面圣的。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都纳闷,为什么包大人要看几个老臣?
庞太师嘿嘿一笑,摇头,“你想想,宫里官分几种?”
展昭和白玉堂想了想,老实回答,“贪官和清官。”
“正解啊。”太师脸皮还挺厚,“清官会对玉器感兴趣么?”
展昭和白玉堂想了想,“嗯……”
“他们可文官可能对玉石什么的历史啊、来路啊,感些兴趣,就跟那黑子似的。五官完全不在意,你看看那几个大将军都坐在一旁喝茶聊天呢。”展昭和白玉堂点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就听太师接着说。
“贪官呢,跟你们说,皇城里头的贪官,那金银玉器见得多了!还在乎这些么?”太师撇撇嘴,“再说了,贪官最怕什么?”
展昭和白玉堂异口同声,“包大人。”
“咳咳……”太师瞪了两人一眼,有些无力,“咱先不说那黑子,贪官最怕别人知道他贪,尤其是皇上!”
展昭和白玉堂都斜着眼睛看庞太师。
太师恬着脸还笑呢,“所以啊,他们会尽量表现的对所有值钱的东西不感兴趣!”
展昭和白玉堂又点了点头,然后咧?
“啧……”庞吉摇头,心说这俩孩子真不是当官的料,又道,“贪官们最热衷的事情自然是拍马屁,于是你们看!那几个宫里比较贪的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想送闺女进宫的呢,都围着太后呢。其他所有人呢,都悄悄看着皇上的脸色呢!
展昭和白玉堂微微一愣,望过去——还真是!
“一旦他们看到皇上对哪家姑娘有些意思,那机会不就来了么?”太师嘿嘿一乐,“还有啊,清官大多挺清高的,那德行拽得二五八万就跟那黑子似的,排除掉这些人……外地没见过的官员,有些鬼祟尽量不惹人注意,还家装在看玉的那种,就既不是清官、也不是贪官。”
“那是什么官?”展昭和白玉堂都一愣。
太师真想伸手敲两人额头,不过没敢,叹气,“假官呗。”
展昭和白玉堂一个激灵,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草草扫视了一周,果然……就见那几个引起了包拯注意的老臣,很符合太师形容的,而且啊,这几人越看越诡异。
两人刚看了一眼就被太师一拽袖子拽回头来,“你俩目光如炬太正气凌然了,多看他们该穿帮了,看看别人怎么看的!”
展昭和白玉堂这才明白过来,就见一旁王丞相捋胡须呢,不远处八王爷拿着个玉瓶也往这边看呢。而赵祯则是斜靠在一旁的一个架子上,时不时朝这里扫来一眼,动作都是极度不经意的,但仔细一看,都能发觉。
展昭和白玉堂有些沮丧地对视了一眼——都是老狐狸!
太师嘿嘿一笑,“你们啊,也别小看我庞家人。”
展昭和白玉堂都一愣,就见庞煜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着包延溜溜达达过去了,问那几个可疑的老臣,“呦,几位大人,幸会幸会。”
包延那样子倒是一派的天真,见庞煜跟他们打招呼,就凑过去看那块玉,边说,“呀,这是西岭产的寒玉啊,宝物宝物。”边说,边指着天上的日头说,“这玉可灵气了,日头越大,它越白。三伏天的时候,就会呈现雪一样的颜色,上头还有雪花图案,而且寒气逼人。这样一块玉放在室内,是避暑的好东西!”
“是哦?”庞煜拍了拍一旁脸色僵硬的老臣,“这玉是新林产的啊?几位大人原来是新林来的啊,我去过那地方,山清水碧鸟语花香。”
包延一皱眉,心说庞煜大舌头么?是西岭不是新林!可还没等他反驳,让庞煜悄悄拿脚后跟踩了一脚,疼得他一蹦。
那几个大臣很僵硬地点了点头,“呵呵……是啊。”
包延揉了揉脚背,也觉着有些不妥了,就见庞煜又上下左右打量三人,“哎呀,这位莫非是王大人?怎么胡子都白了?”
那白胡子老头又笑了两声,道,“侯爷见笑了,光阴似箭。”
展昭和白玉堂再看不远处,就见太后放下鎏鹤翎,敲敲背,对皇上说,“哎呦,哀家这腿脚走几步就疼了。”
赵祯赶紧让陈班班扶着太后上后头去,众臣也都继续看玉器,可再也不看那几个官员了,且都有意无意地,往御花园外头溜达。
展昭对白玉堂使了个眼色——根本没新林这地方,西林那头的官员也不姓王,他之前看过花名册了,进献西岭寒玉的官员姓陈、沈、刘。可见……这几个人是匆匆调包的,有可能就是在进宫前,看来原本那三个官员可能凶多吉少。
这帮人临时混入宫中,想要做什么?
庞煜见功德圆满,不远处赵祯又轻轻对他点了点头,就拽着还傻乎乎的包延回来了。
包拯叹了口气,赵祯开玩笑地说,“包卿,令郎和安乐侯,还真是挺合得来。”
包拯无奈笑了笑,“这孩子像她娘,从小又仗着聪明记性好很骄纵,论精明真不如安乐侯之万一。”
赵祯笑着摇摇头,“各有所长么,朕倒倒是觉得他是可造之材,正直比圆滑重要的多么,先正直再慢慢摸爬滚打,早晚有一天也就圆了……这次秋试,务必让他参加啊。”
包拯也点了点头,别过赵祯,到了庞吉他们身边。见庞吉还坐着呢,包拯皱眉,“胖子,该你了!”
展昭和白玉堂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唱得又是哪出啊?
就见庞吉站起来,溜溜达达走到了赵祯身边,恬着脸赞那鎏鹤翎。
一旁薛益行也看到了,赶忙过来问,“太师喜欢?可以相赠。”
太师摆着手,“那怎么好意思啊!”
“无妨。”薛益行接着客气。
赵祯似乎索然无味,站起来到了后边,那些来给自家闺女做媒的老臣赶紧都跟了过去。
庞吉拉着薛益行的手腕子到一旁,小声说,“那个,薛将军啊,你是后辈,老夫没理由占你便宜不是?这样吧,老夫拿先秦时候的琉璃珏跟你换!”
薛益行张大了嘴,“太师,那怎么行啊?琉璃珏乃是神器!”
“嘿嘿,不瞒将军。”太师笑道,“这玉啊,跟我家里有一块几乎是一模一样,就是位置是反的,连到一起呢,感觉就齐了。老夫想给外孙女儿留着以后做嫁妆呢。”
“哦……”薛益行这一声“哦”,可是发自真心的恍然大悟了!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那帮人,要他将这鎏鹤翎送到宫里来了——原来是对方觉得这鎏鹤翎不全,要再配一块。而拥有另一块鎏鹤翎的人,必然知道其中的秘密,因此想必会千方百计弄到手。而不管庞太师无论是不是真有那块玉,这整个皇宫,也就他来搭茬最合情理了!谁不知道他是大贪官呢,大贪官可不就是宝贝多么!
展昭和白玉堂也有些泄气,看看一旁的包拯,这两人是什么时候算计好的呢?又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呢,果真深不可测啊!
包拯则是捋了捋胡须,那样子像是说——这么多年岁,可不是虚长的!
薛益行假意是犹豫了一下,最后一点头,“那……我可就偏您了。”
“哪儿说的。”庞太师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我与你老泰山那是过命的交情。”
一旁包拯撇撇嘴,心说你这死胖子别埋汰翁国公了,人家一生戎马,能跟你过命交情,他若在看他不抽你。
展昭和白玉堂则是心中有数,如今只要盯紧那几人就行了,今晚,他们必入庞府行窃。
一直在暗中监视的南宫纪,也安排影卫,盯紧太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