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御回到府中的时候,十二已经抱了酒离去,而月牙儿正在花厅之中,亲自动手摆着碗筷,见他回来,展颜一笑:“四哥。”
南宫御走到桌边坐下来,看了看满桌子大楚的菜式,笑道:“你让厨房做的?”
月牙儿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又拿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酒:“四哥,请。”
南宫御微微拧着眉,淡淡一笑,却没有喝那杯酒,反倒看向了她:“怎么,才陪了四哥两日,就想走了?”
月牙儿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讶然,随后才又浅淡的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四哥。”
“去哪里?”
月牙儿微微偏了头,道:“回家乡,去看看二哥与众位姐姐。”
“也好。”南宫御微微点头,不作旁言。
月牙儿拿手撑着脸,微笑看着他喝下那杯酒,忽然又唤了他一声:“四哥。”
南宫御转头,但见她眸中依稀还有未曾散去的恍惚,心头忍不住掠过一丝无奈的哀凉,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月牙儿,你能回来,四哥确是欢喜。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你要斟酌好。”
月牙儿点头笑了起来:“四哥放心,我都知道的。”
翌日,南宫御被召入宫,不能送她离开,临行之前特意对管家多加嘱咐了几句。
宽敞豪华的马车早已在府门口等候,月牙儿走出王府,终究还是回头望了望。
不过片刻的停顿,已经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儿在一声嘶鸣之后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沉眸看着她的背影。
月牙儿回头,并无多少惊讶,反倒笑了笑,好看的眼睛弯成新月的模样:“王爷。”
十二坐在高高的马背上,薄唇亦勾起:“郡主,终究相识一场,听说你要走,我该为你践行才是。”
她眸光只是凝住片刻,又化作清泉:“王爷贵人事忙,我与王爷不过是泛泛之交,岂敢耽搁王爷。”
他的马缓缓朝她走近,待到她身前之时,他嘴角的笑意倏尔加深,紧接着弯腰伸手,微微一提气。
月牙儿身子一轻,竟已被他轻而易举的拉上马背。
“坐好了,月牙儿。”
最后那三字极轻,仿若轻飘的柳絮,微微拂过心头,却是再难克制住的颤栗。
她脸色极其不易察觉的一变,他却看不到,径直扬鞭催马,驰骋而出。
王府门口,原本要护送月牙儿的侍卫不由得都面面相觑,看向管家。管家却只是微微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府中。
他带着她,马儿跑得不快不慢,来到望月酒楼方才停下。
随着他一路到了二楼,那曾经熟悉的雅间之中,月牙儿在轻微的怔忡之后,便又坦然下来,静静地坐着,听他从容的点好了酒菜,自己却忍不住望向了窗外。
如今忆却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她恍惚间便失了神,一直看着窗外那株杨树。
却不知他在身后,同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只是,眸色深沉。
等到小二捧上了酒菜,她方才回神,而他,淡淡收回视线,拿起酒壶,为她斟了一杯,唇际浅笑:“这一杯,为了我们的泛泛之交。”
她看着面前的清冽醇酒,无奈一笑。
她不会饮酒,他从前是知道的,如今怕是忘记了。
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了,心中却忍不住道一句舍命陪君,终究还是伸出手来,端了酒杯:“谢王爷。”
仰头闭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直刺喉头,她生生忍住了,只是脸色,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苍白。
他似是轻笑了一声,又为她斟了一杯,月牙儿却抢先执了酒杯,敬他:“这一杯,我敬王爷,为当初的年少无知向王爷赔罪了。”
她再次将酒一饮而尽,脸色愈见惨淡。
十二缓缓勾起了薄唇,看了她许久,淡笑道:“好一句年少无知。”
喉头仍旧是一阵阵辛辣的刺感,月牙儿忍不住咳了一声,勉力一笑。
他面前的那杯酒,却只是不动,许久之后,竟伸出手来,轻轻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声音沉魅:“这杯酒,我不喝。”
四目相视,她眸色清冽,有着些许掩饰不住的惶然,而他的眼色,却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
酒力上涌得极快,不消片刻,她已然觉得有些晕眩。
他低沉笑了起来:“月牙儿,你让我痛苦了这么多年,怎能只用一句年少无知,就将我打发?”
她手心微微生出了汗意,湿湿的,看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她猜不透他方才的那句话是真是假,只是隐约可以确定,他终究还是恨她的。
看着她的脸色逐渐由苍白转为酡红,他仍旧只是低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再一次放你走?”
从来没有想过酒醉竟是这样的后果——当月牙儿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之后,面对着的便是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侍女巧儿。
房间是自外面锁上的,巧儿是个哑巴。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软禁了,静下心来,却并不是不害怕的。
她不能被关在这里,尤其是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关多久。
在日复一日之中,月牙儿心里的忧虑,终究越来越浓。
若早知如此,她必定不会回来这里。原本便已经熬过了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是撑不下去的?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中煎熬五日过后,她终于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说话声:“十二爷。”
“开门。”他沉静寡淡的声音,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沉重的锁链声响起来,片刻之后,他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他,巧儿行了个礼,乖乖退了下去。
月牙儿脸色不是很好,却还是笑了笑:“王爷,我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