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掌了灯,林瑞雪所居的德馨园中传了饭,皇甫清宇亦留在那边用晚膳。
席间,忽然有婆子抱着崭新的被褥从厅前路过,林瑞雪贴身的丫鬟燕儿一见便追了过去,在窗外嘀咕了几句之后,才又走了进来,笑着道:“王爷,王妃,天气愈发寒冷,奴婢刚刚吩咐下去,让人多添了两床被褥。王爷今晚是宿在德馨园吧?”
林瑞雪顿时微微涨红了脸,抬眼看着皇甫清宇。
皇甫清宇亦放下碗来看着她,微笑道:“一会子我还要出门,只怕回来也不知是几时了。你自己早些安置。”
晚膳的氛围自此便僵硬下来,林瑞雪再无胃口,一直到皇甫清宇起身离去。
燕儿随在她身边,自然知她心中想什么,便在她耳旁低语了两句,随了皇甫清宇的身影而去。
在见到皇甫清宇却是换了衣衫,出了府之后,她方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德馨园:“小姐放心,王爷是真的出门去了,没有去那边园子。”
林瑞雪心下一宽,嘴角微微勾起:“我几时说过怕他去那边,就你多心。再者说了,那微之怎么说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王爷上心一点也是正常。”
燕儿撇撇嘴:“小姐如今倒是心宽,昨夜又何必等得那么心宽?”
提及此,林瑞雪终究还是免不了心中一苦,却仍旧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七爷是有抱负的人,我早在嫁他之前便已知晓,又怎会不知他以后必定三妻四妾?只要他待我好,也就够了。”
京中某一小巷,一家极其普通的酒肆内,十一早已温好了一壶酒,一边看着里间忙碌的独舞,一边等待着皇甫清宇。
这家酒肆正是独舞离开英王府后所开,然而招待的客人却只有那么几位,其中最常呆在这里的,便是这位十一爷。
一直到天暗下来,皇甫清宇才进了门,抖落一身的风雪,瞥了十一一眼:“你倒逍遥。”
十一笑着为他斟了酒:“比不得七哥,享尽齐人之福。”
皇甫清宇眸光一变,十一立刻敛了笑容:“这么晚约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皇甫清宇饮下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顿了顿方才道,“老四那边的人,你比我熟络,救十六叔的事情,你上一点心。”
十一微微一怔:“七哥,这事情未免太棘手了,其实根本与我们无关,何必非要掺和进去?万一四哥起了疑心怎么办?”
皇甫清宇重新斟了杯酒,举杯向他:“就当我这做哥哥的私下请你帮手,可好?”
十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转头,独舞端着一盘热菜走了出来:“给七爷请安。”
皇甫清宇抬头看了她一眼,忽而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独舞,明日请你来我府中作客,可好?”
独舞微微一笑:“我这小店多得七爷帮衬,七爷既然开口,独舞哪有不领情之理?”
十一偏了头看着她笑:“你这小店我帮衬得最多,也不见你领我的情?明日我陪你去可好?”
“十一,明日我还有一事要你去办。”皇甫清宇却已经又开了口,见十一满脸哀色也依旧继续说下去,“皇祖母病了,我实在是抽不开身,老九和十二那性子我又不放心,唯有让你代我走一趟了。”
“七哥,你分明是有心避开皇祖母,偏将这样的苦差事派给我。”十一苦了脸。
皇甫清宇饮下最后一杯酒,淡淡一笑,起身离开了。
回到府中,便有崔善延等在府门口迎他:“七爷刚出门,侧王妃就醒了,在园中走动了一圈,先前方才传了晚膳,这会子只怕还没有用完。”顿了顿,又递上锦盒,“这是新配的药丸。”
皇甫清宇应了一声,接过来大步朝曦微园走去。
来到园中,却刚好逢丫鬟们撤下晚膳,他见那些菜肴几乎都不曾动过,忍不住微微皱眉,进了屋,却见夕颜已经坐在了床榻之上,脸色微微发白。
“颜颜,身子不舒服吗?”他上前,放下药盒,伸手探上她的脉。
夕颜见着他,脸上依稀有着某种错愕,怔了怔方才回过神来,又闻到他身上淡薄的酒味,忍不住拧了烟眉,拂开他的手,翻身躺了下去。
好在他已探到她的脉,知她无甚大碍,这才缓缓抬起手来,整理了被褥之后,自己却起身坐到了床榻对面的软榻之上。
夜逐渐深了,夕颜似是已经睡着了,屋中仅剩的那盏油灯摇曳不定,他的目光亦随之而飘忽着。
突然,“噗”的一声,油灯里的油似是燃尽,灯灭了,屋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床榻上的夕颜猛然间惊醒,但见满眼的漆黑,忍不住吓得惊叫起来。
仿佛间,她可以闻到皇甫清宇身上清淡的香气,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人拥进了怀中:“颜颜,别怕,我在这里。”
“不,不要你——”夕颜抱住自己的头大叫起来,“拿灯进来,把灯拿进来——”
外间的婢女听到动静,忙不迭的捧着一盏烛台进来,屋中这才回复光亮,夕颜面色惨白,用尽力气挣脱了皇甫清宇的怀抱,扑到桌边,紧紧攥住那个烛台,吓得那婢女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紧攥着烛台的手上隐隐现着青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那烛台就是她的唯一。
唯一可以紧紧握住,唯一可以从中汲取温暖。
他站在床边,恍然间有着悲凉的顿悟。
原来他所给予的,对她来说,甚至不如一盏烛台。
————————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