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世家的力量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但真真正正排在前面的,也只有这几个家族:汝南袁家、弘农杨家、泰山羊家、河东卫家。而这后面两个家族,在影响力远远比不上袁家和杨家。
这几年,其中以袁家的声名最盛,连续四代皆为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已经超过了弘农杨家一头。原因倒也简单,袁家愿意为自己的门生谋一条出路,不论是外放的太守还是朝堂的议郎,相比之下,杨家家族杨赐,还是太正直了。
袁家声望正隆,袁家的二代子弟自然少不了人巴结,其中袁绍便是代表。
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袁逢庶子,过继给袁成当儿子。袁绍仪表不凡,英俊威武,深的袁逢、袁隗所喜欢,凭借世资,年少为朗,不到二十岁就出任濮阳县长。前不久,袁绍的母亲病故服丧,又补服父丧,前后共六年,便隐居在洛阳,今年乃服丧第二年。
说是隐居,实际上便是和几个洛阳的狐朋狗友,斗酒纵马,好不惬意。就今天的饭局来讲,除袁绍外,还有杨家三代孙杨廷、费亭侯曹腾之孙的曹操、以及在洛阳的一些名门之后,可谓是身份尊贵,而袁绍如今虽说无官职在身,却成为这个圈子的主人。
一行人照例来到酒馆中喝酒,喝酒难免会畅饮长谈,也就是所谓的互换消息价值。作为各个有头有脸的官二代,能够引起他们关注的事情,自然是朝堂的这些事。
如今朝堂之中最新消息,自然是吕布请旨,闹得沸沸扬扬。
“本来还觉得孟德是愣头青,可这吕布更愣。”袁绍笑道:“皇帝让吕布自己要赏,稍稍推脱,定可被皇帝所记住。吕布不懂,顺势请旨,皇帝心中定不喜,本在朝堂之中,吕布无根基无人脉,一辈子也就是这太守的命咯。”
如今的袁绍虽说声名不显,但只是贪慕洛阳的繁华,不愿外放为官而已,为官之道却是明明白白。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在洛阳呆久的人,去哪里都会觉得那只是一个乡下,无非大一点或小一点。
被言论谈及到的曹操,却是不认同:“本初兄所言缪也,一方太守,自当为一方考虑,这是太守之责,朝堂之中不少良臣,只要政绩出众,定然会被大人举荐入朝。若事事猜测皇帝的心意,这又和蒙蔽圣上的宦官有何不同。”
曹操的祖父曹腾虽说是巨宦,但是名声不错,并没有给曹操带来多少影响。随着两次党锢之祸,骂宦官变成一种政治正确。
袁绍听完,却是嗤笑一声:“孟德啊,你不懂,举荐朝臣,里边的水深的很啊。别的不说,我们汝南袁家和弘农杨家,多少门生想要入朝,杨公正直吧,也要为杨家的利益而妥协。门生的出路都不够,凭什么会给外来人吕布。”
在一边的杨廷点头。年幼的他,并没有参与杨家各种决策,但身为世家子弟,对这些东西还是懂的。杨家从汉高祖时,追杀项羽有功的杨喜传至如今,靠的可并不是所谓浩然正气。
袁绍笑道:“其实一方太守也算不错,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嘛,哈哈哈哈。”
随即一群人附和,别看太守和九卿都是两千石,但是在天下人眼中,一方太守比九卿还是差得远了。即便是富庶如冀州、荆州,在洛阳人看来,也算不了什么。
曹操却是暗自皱了皱眉。
事实上,他是很欣赏吕布的,十五岁太守、百骑破鲜卑、朝堂请帝旨。这三件事无不说明吕布有勇有谋,并非钻营之辈。尽管一些做法有些稚嫩,但曹操认为这是家传不够的原因,毕竟吕布的家世很寒酸,出名的便也只是祖父吕浩为荡寇将军罢了。
那句建立卫霍之功勋,即便是曹操也听的热血沸腾。
三代人造不成一个世家,但吕布至少可以为吕家奠基,百年之后,五原吕家成为下一个汝南袁家,这谁又能说的准呢。
不过曹操想了想,这还是太难了。且不说汝南袁家会不会在百年内衰弱,并州的本土世家肯定不会让吕家安心崛起的。
毕竟吕布花钱买太守,名声在清流已经臭了,倒也不是不可以洗白,只是花出的代价比较大而已。当然,曹操也明白吕布如果不买太守,吕家想要崛起更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抬宣馆中,吕布正在沉思。皇帝封赏的旨意已经传达,不日便可回五原郡,但是他还不想这么早离开洛阳。
他唤过张沅:“张常侍,这几日辛苦常侍照顾,不过有件事还需要请常侍帮忙。”
张沅对吕布的离开自然是感到惋惜的,吕布没有讨皇帝欢心,可以说是他的感情投资失败了,不过他也不是马上翻脸的势利小人。他的本性并不刻薄,只是因为家贫无奈为宦官,吕布对他礼遇有加,他自然也对吕布客气。再加上吕布才十五岁,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确定呢。
却听张沅道:“吕太守言重了,有事咱家能帮就帮。”
吕布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想法:“张常侍,某是粗人,便直言了。布不日将要回五原郡,但还请张常侍在抬宣馆中多宽限几日,布不懂如何治理百姓,洛阳城中,文武济济,想借此几日与他们交流,如何做好一方太守。”
张沅听完,大感倾佩:“太守良善,咱家岂会不支持。”
只听他沉吟一声,说道:“咱家虽说多走于宫中,当洛阳城还是有些消息的,太守若不嫌我的话难听,咱家便说了。”
吕布大喜:“还请公直言。”
一个‘公’字让张沅听着舒坦,听他慢慢道:“太守与咱家相同,在清流士林中并无好名声,如今更是不受圣上待见,洛阳城中世家众多,名声甚重,十之八九会拒绝于太守见面。但有两家,或可一试。”
吕布正肃:“请常侍明言。”
张沅道:“司徒杨赐,洛阳令周异。”
听他仔细道:“司徒杨赐出自弘农杨家,九世祖杨喜追杀项羽有功,耕读传家,五世三公,门生不显。杨公正直,不论是治国还是治家,皆为不凡,太守为百姓前去,杨公怎会不允。洛阳令周异出自庐阳周家,周家乃为后起之家,从父周景官至太尉,一众兄弟皆为不凡,尤其为周异,治理洛阳政绩斐然,声清廉明,最重要的是,周家与太守,皆不在洛阳。”
吕布听完,颇为感叹:“常侍一言,可胜布十年功,恨君不生在五原。”
张沅也颇为感动,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太守竟然会对宦官的他这么礼遇,身为宦官,巴结他的人并不少,但真正把他当人看待的却近乎无。张沅眼眶微湿:“太守客气了。”
吕布客气的送走了张沅,这次他没有给银钱,而张沅也毫不在意。
送别了张沅,吕布便准备出门,好好看看这洛阳城。如今的他见过皇帝,自然不需要整日呆在抬宣馆中。
洛阳自然是比五原要繁华的多,即便是土生土长的五原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而吕布想要的便是如何将五原治理的和洛阳一样繁华。
他的心很大,想要在这世道为寒门学子、为大汉百姓谋一个出路,他想要证明,大汉朝并非世家之大汉,是百姓之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