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秋急匆匆上了三楼，往右转，在一间宿舍门口停下。
大门紧闭。
是这里吧？
如果田超当初指的地方没错的话，阳烨就住在这里吧？
白静秋的手抬了起来，正要敲门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是阳烨。
白静秋见过吊儿郎当的阳烨，见过温柔如水的阳烨，见过沉默如山的阳烨……她认识的阳烨，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颓丧得像是发了霉的蘑菇。
“你……”
“你……”
异口同声。
阳烨没想到白静秋真的会来，白静秋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狼狈的阳烨，比雨中的他还要狼狈。
或许是要让对方先说，结果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地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门内，一门之隔，却像是两个世界。
“小烨。”屋内响起了一道沉稳的男声，白静秋的记性很好，阳毅松的声音她听过一次，知道屋内有阳烨的大伯、南高的现任校长在。
阳烨垂下了眼，收回了落在白静秋身上的目光，“我大伯接到了何副校长的电话，说你过来了。”
“嗯，我是来找你的。”白静秋没有否认，她就是这样，可以在不喜欢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拒绝，在喜欢的时候敢于承认。
阳烨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说吧，我大伯好像要和你说些事。”
“嗯。”白静秋应了一声。
其实她想说的是“可我是来找你的”，不过她看得出阳烨精神不大好，人也不在状态，这时候说这种话，似乎太任性了。
阳烨将白静秋领进了屋，屋内灯火通明，窗明几净，和C栋宿舍的老旧相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白静秋这才想起，她还没回去看看宿舍到底漏雨没有。
白静秋在阳烨宿舍的客厅里看见了阳毅松，后者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丝不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名军人，且不怒自威。
“校长好。”白静秋对着阳毅松鞠躬。
阳烨就站在白静秋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一次的事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不用这么拘谨。”阳毅松对白静秋说，接着又对阳烨说：“小烨，你先去卧室，我有话和白静秋说。”
“大伯！”阳烨不愿。
阳毅松的视线扫过阳烨，阳烨接触到他的目光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给你选择了，小烨。”
阳烨放弃了反抗，他看向了白静秋，这是白静秋进来后他第一次把目光实实在在落在白静秋的身上，目光是那样的眷恋。
白静秋被阳烨看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她不知道阳烨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可她知道在阳烨身上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他……对刘倩做了什么？
然而阳烨并没有解释什么，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再度垂下了头，在俩人的面前毫无防备地露出了自己的颓丧，拖着步子往卧室里走。
他其实是故意的，故意地做出这么一副难看的样子，慢一点，就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
在白静秋来之前阳烨的大伯就对他说了，会送他去国外读书，而且短时间内不能回国。家里定的时间是多长阳烨不知道，可他知道一旦自己出了国门，要回来肯定是在完成大学学业之后。这一段时间于人的一生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人失去所珍惜的人事。
阳烨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缓慢地，白静秋甚至能从即将关上的门缝中清楚地看见阳烨的手缓慢垂落。
卧室的门终于关上了。
“咚”的一声是门合上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说得上轻浅，白静秋的心却随着那一声震了一下，像是被一声巨响惊到。
这样的阳烨太不寻常，白静秋有些慌了。
感情，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阳毅松将白静秋的表情看在眼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放在了身前的茶几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听到声音的白静秋转过头，条件反射看向阳毅松，然后移向阳毅松放在茶几上的手，以及他手里拿着的一部手机。
阳毅松将手机推向前，然后收回了手，留下那部手机在茶几上，惹眼得很。
“来的时候有看见医护员吗？”而阳毅松说的话似乎和他拿出的手机没有丝毫干系。
白静秋点头。
阳毅松见状颔首，“出事的人你想必认识，是刘副校长的独生女。”
白静秋依旧点头，心里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就要告诉她阳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紧张，在她孤身来南高的时候不曾有过，在她面对刘倩的刁难时不曾有过，在她被人诬陷作弊的时候不曾有过……
这时白静秋明白了一件事——喜欢，会让一个人变得脆弱。
“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关于刘倩和小烨的。”阳毅松没有等白静秋的回复，他不认为白静秋有选择不听的权利，至少他不会给她不听的机会。
“刘倩意图用自杀来构陷一桩事实并不存在的冤案，并以此来使自己的父亲逃脱罪责。”说到这里阳毅松顿了一下，见白静秋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他说，并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名为满意地神采。
不过这份神采转瞬即逝，快到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以至于一直安静听他说话的白静秋都没有察觉到他神色变化。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刘倩衣衫不整。”
白静秋顿时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
男的神思不属，女的衣衫不整，白静秋很难不联想到两个人发生了关系，可阳毅松事先阐明这是刘倩故意构陷的冤案，现在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维护。
那颗无声之中自有一股骄傲的头在沉默中垂下，或许是雨夜太凉，白静秋竟然觉得有点冷，冷到牙关紧咬，连说话都觉得艰难。
白静秋只觉得耳边突然响起了雨声，她看见了雨幕，雨幕中有一个人，身影模糊。那人突然转身，露出了一抹笑，在喧闹的雨幕里，像是一抹灿烂阳光。
“啪嗒！”有液体坠落在地板上，绝望地绽放。
白静秋不会知道，这一刻阳毅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卧室里的阳烨依旧在门口，当关上门的那一刻，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了似的，软软地跌坐在地，明明地板凉的可以，可他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双目无神地靠着门板，像是在黎明前等待处决的凶徒。
客厅里的两个人会说些什么，他根本就听不见，听不见、不知道，才会更害怕，更绝望。
从前他一直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他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等到白静秋终与肯与他并肩的那一天。
为什么喜欢？
在想清楚之前已经把这份喜欢刻进了骨里，融进了血里，再来想喜欢的理由，早已琢磨不透，似乎只是因为她是白静秋，像是前世就已经注定的缘分，遇见她，就会喜欢她。
如果当初他还能嘲笑自己是看上了白静秋的模样，现在呢？哪怕刘倩死了化作厉鬼抓烂了白静秋的脸，他会舍得扔下白静秋吗？
他敢用自己的性命对天发誓、立下文书、甚至在世人面前宣布，他只要白静秋，不管她美若天仙还是丑若无盐。
可他现在没这个资格。
他也像他所厌恶的刘倩一样，把一个人逼上了死路。
白静秋那样干净的一个人，会接受他这样的人吗？
阳烨再也想不下去。
“你哭了。”阳毅松对白静秋说，只是没有任何安慰的行动，也没有语言上的安慰，只是简简单单地三个字，阐述了一个事实。
白静秋今天再一次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我很满意。”
白静秋万万没想到阳毅松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像是戏台下的看客，看了一出戏后，给出了满意地评定。
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刺阳毅松，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校长是阳烨的大伯而有半分胆怯和退让，那样的目光，如冰似剑。
阳毅松看向白静秋的目光带着激赏的神采——他第一次看见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女能有这份气势。
“校长，我不明白。”不仅是目光，白静秋的声音像是裹挟着大雪的寒风那样冰冷，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让她的冷大打折扣。
“不明白不要紧，我现在知道你很在乎小烨，也知道小烨一直很满意你，我可以代表阳家向你保证，虽然出了刘倩这样的意外，在你们上大学前，你会成为小烨的未婚妻……”
“不需要。”白静秋冷冷地拒绝，“我白静秋不需要抢别人的人。”
“可小烨很中意你。”
“可他和刘倩……和刘倩……”白静秋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坦然的说出两个人发生关系的事实，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只要有那个念头，心就会难受得疼，疼到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气的，明明之前一副生死不渝的样子，都是做出来给她看的吗？她只不过明悟晚了半个多小时，他就和别人发生了关系！
“发生了关系是吗？”阳毅松说得淡然无比。
白静秋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捏在了手里，疼得几乎不能呼吸，她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阳烨，可是……晚了啊！
阳毅松突然伸手，一指点在了他之前放在了茶几上的手机，说：“小烨很聪明，知道面对不可掌握的事前要做好准备，他和刘倩发生的一切都被这部手机录了下来，两个人并没有发生什么。”
白静秋：“！！！”
所以之前完全是误导？
这是在耍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