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耳的叫声中,整片竹林忽然冒出黑烟,竹子一株株地起火,竹篙鬼自己也被火海包围。
在劈哩啪啦的竹子爆裂声中,传来竹篙鬼尖锐的叫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易商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干嘛帮你们?」
「啊啊啊!」
又是连串的爆烈声,竹林消失了,所有人又回到吴涓苓的公寓里。诗尧和刘德祯也从半空摔落地面。只有苏天行还站着,不过那是因为他之前太用力跟竹篙鬼对抗,肌肉僵硬动不了。
吴涓苓还在昏迷,白白上前不断用鼻子顶她,却始终叫不醒。
「白白,不用担心,她一定会醒,只是要先送她进医……哈啾!」
「该死的,我又没有拍到!」
刘德祯抱着他的相机,流下悲愤的眼泪。
「学长啊,你哭归哭,麻烦坐正一点好吗?内裤都跑出来啦!」苏天行终于恢复行动能力,缓缓坐下。「要穿女装也穿得专业一点嘛!真是,害我看到伤眼的东西!」
「那你不会一路昏到底哦?谁叫你要醒过来逞英雄!被倒吊又摔下来,有几个人能保持仪容?」
诗尧自从脱险之后,一直呆呆地看着苏天行,这时终于清醒过来,伸手轻拉苏天行的袖子。
「天行,你……」
她只是想为了苏天行刚才的舍身相救,向他表达自己强烈的感激。但苏天行在一瞬间,脑中浮现自己之前紧抱住她的愚蠢行为,再加上此刻的争论重心是内裤,所以他非常直觉地反应。
「诗尧,妳不要紧张,我骂的只有学长一个人,绝对没有看到妳的……贴身衣物!而且我刚才被吓得神智不清,就算看到了也绝对不会记得!」
他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再被她误会。
说是这么说,他脑中忽然浮现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影:鹅黄色的蕾丝……
「喂,你的表情很可疑哦。」易商禹说:「你看到了,对吧?」
「没有,我绝对没有!别说我,真正看到的是你们两个吧?现在马上给我把记忆删除!忘掉那个东西!」
「我求求你们,别再说了!」诗尧的叫声响彻整栋楼。
※
原本铺着水泥的空地,现在被烧出一个大洞,洞里有几十根烧焦的竹笋。
袁毅城冒着失去教职的危险,谎报瓦斯漏气把住户全赶出屋子,然后用特制的燃料油倒进水泥的裂缝里点火,没一会水泥就炸开,把底下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
当苏天行问他燃料油的配方时,他却一脸神秘地拒答。
诗尧望着那堆焦黑的竹笋,想到当时九死一生的状况,捏了把冷汗。
但是……
「诗尧,怎么了?」苏天行问:「为什么妳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听到他叫她,诗尧发现自己瞬间心跳有点加快。她挤出苦笑。
「我只是想,如果山林没有被破坏,竹篙鬼就可以留在山坡上,不会被逼到城巿里找生活,也不用吃人养孩子了。」
「曾同学,妳的同情心很丰富,但也不必滥用吧?」袁毅城说:「难道妳希望华佑真人没有在山上放封印,让整个五芒巿继续妖怪横行,人类没办法立足吗?」
「这个……」诗尧无言以对。
「照这样看来,那位真人也没有很厉害嘛。」苏天行说:「如果他的封印真的那么强,五芒巿应该一个妖魔也没有,为什么我们反而一堆灵异事件?」
袁毅城无奈地白他一眼。
「不要太贪心,ok?如果没有华佑的封印,我们早就被妖魔吃光了。」
「说到华佑,」刘德祯说:「易商禹啊,我以前就注意到,你对付妖魔鬼怪好像挺有天分的,搞不好你真的是华佑真人的后代呢。赶快去受训当道士吧!」
「你再说一次,我就告诉全校,你的内裤图案是凯x猫!不,现在就公布吧!」易商禹说着就拿起手机传讯息。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
吴涓苓被送到医院后,睡了一晚就恢复了神智,其他还在昏迷的受害者也纷纷醒来。
案件算是圆满结束了,新媒体社的专题却写不出来,那张照片中,吴涓苓背后的爪子被判定为某件物体的影子,不受采纳。最后他们只好报导「情感深厚的主人与宠物」。
所以大家又来到涓咖啡,拍摄吴涓苓和白白,以及其他宠物和主人的照片,并且做访问。
「涓苓姐,今天谢谢妳帮忙。」
专访结束后,苏天行向吴涓苓道谢。
「哪里,你们帮我找回白白还救了我,我本来就应该回礼。」
他们对吴涓苓的解释是,她因为梦游昏迷,他们及时赶到把她送医。
她充满爱意地看着白白,「我决定要搬家,搬到可以养狗的地方。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把牠偷走了。」
「那要不少钱吧?」诗尧问。
「没关系,我总有办法弄到钱的。」
吴涓苓笑得开朗,但她的脸色从昏迷醒来后就一直很苍白。如果再继续吃剩菜,只怕身体撑不住。
「我有个建议,」刘德祯说:「妳那个皮包的赔偿费,我来帮妳付吧。不要为了一个皮包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吴涓苓摇头。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谁叫我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妳到底爱上谁……」苏天行冲口说出,随即又后悔。「抱歉,不用理我。」
吴涓苓苦笑。「看来我掩饰得不错,没有人看得出来。」
诗尧小心地说:「是不是……妳前男友的兄弟?」
「咦?」看到吴涓苓默认的表情,苏天行很吃惊。「妳怎么知道的?」
「如果涓苓姐还在想念前男友,应该会放前男友的照片或两人合照,她却放她和前男友全家的合照,感觉不太自然。所以我想,涓苓姐喜欢的应该是照片中的其他人,也就是男友的家人。前男友家只有母亲和两个儿子,那么唯一选项就是……」
「他弟弟。」吴涓苓涨红了脸,眼神非常哀伤。「照理男朋友把我介绍给家人,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我却……对他弟弟一见钟情……」
她摀住脸,试图隐藏自己的羞愧。
「在这种状况下,我哪有办法嫁进那个家呢?天天见到他弟弟,我怕我会发疯,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我以个性不合提出分手,但男朋友不接受我的借口,我只好让他们认为我是拜金女,断得一乾二净。」
她擦掉眼泪,「你们尽管骂我吧,就算说我水性杨花我也认了。我只知道,如果被他们家知道真相,状况一定会更混乱,家人的感情也会受影响。我能做的就是,让所有的怨恨集中到我身上,不要连累任何人。」
走出吴涓苓的家,三人都没有说话,感觉心里闷闷的。
苏天行清了清喉咙,「记得我家附近有人在出租套房,我去帮她谈谈看,以我老爸的面子,也许可以让她养宠物,顺便房租打个折。」
刘德祯轻笑,「怎么,你不是对她很不屑?现在又想英雄救美了?」
苏天行白他一眼。
「移情别恋固然不是好事,但是看她爱得那么辛苦,实在有点不忍啊。」
诗尧点头。
「而且我觉得她处理得很干净。」
「哪里干净?明知道不可以喜欢男朋友的弟弟,一开始不要爱上不就好了?」苏天行说。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啊。」诗尧说。
「对啊,爱情是无法控制的。」刘德祯频频点头。
「这是花心的人的借口!」苏天行说:「只要意志够坚决,就不会爱上男朋友以外的人。」
刘德祯呵呵一笑,「这是没女友的人才说得出来的大话。」
「别开玩笑了!我最讨厌那种明明已经有男女朋友,还跟别人纠缠不清的人!我绝对,不会爱上女朋友以外的女人,你等着瞧吧!」
「那还得你交得到女朋友才行呢。」刘德祯笑得很灿烂。
「你去死吧!」
诗尧哭笑不得地听着两人抬杠,又不由自主想到苏天行的举动。
虽然他一直批评吴涓苓,一旦有机会帮忙,他却是义不容辞。
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诗尧再想到他舍命为她挡住竹篙鬼的举动,顿时胸口发热,眼眶也有点热。
这么英勇无私的举动,他却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当诗尧终于找到机会向他道谢的时候,他只是苦笑着回答:「不用谢啦,我只是吓到发昏,一时冲动就冲出去了。」显然完全没把自己的英雄举动放在心上。
但诗尧没办法不在意。
她一直认为苏天行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好人,只是有点傻气。但是现在她发现,他不只是个大好人而已,他值得更多的尊敬,和……
和什么?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将来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她忽然胸口一紧。
那个幸运女孩会是谁呢?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听到话机里的声音,她脸色变了。
「两位,袁老师叫我们看新闻快报。」
又有人昏迷了,而且是田东旭。
他原本在店里工作,忽然面无表情走出去,别人叫唤也不应。几个小时后,他被发现倒在自家门口昏迷不醒。
最奇怪的是,他身上掉着几片竹叶。
结论只有一个:竹篙鬼还没死。
三人面面相觑,感到背后发凉。
※
华佑堂的后院里,袁毅城和易商禹无言对坐着。
袁毅城直直地盯着易商禹,让他全身不舒服,忍不住开口抗议。
「你……你干嘛一直瞪我啦!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没有吗?你为了一只狗荒废你的工作,让同伴好几次陷入险境,还敢说没做错事?」
「我哪有荒废啊?最后还不是靠我救了他们?」
「如果你没有把时间全花在狗身上,也许早就查出竹篙鬼的真面目,把她消灭掉了。现在她还活着,不晓得在哪里逃窜,这难道不是你的过失?」
易商禹自知理亏,却还是有点不服气。
「哦,所以我就得整天忙着收妖,不能有一点时间做自己的事吗?有没有这么血汗啊?」
袁毅城心中一紧,感到一阵隐痛。
「好吧,毕竟没人料到竹篙鬼会跑掉,这事就算了。但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你偷了狗却一直瞒着我,还当着我的面把大门关上。有麻烦为什么不找我商量?难道你以为我会把你扭送警察局吗?最简单的解释就是,你根本就不信任我。经过这么多事以后,你还是把我当成外人……」
「不是!」易商禹跳了起来,秀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只是……只是怕……如果你发现我偷了狗,会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不良少年,你会看不起我……」
袁毅城呆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心中感到淡淡的刺痛。那是因为充满温暖而带来的牵痛。
「我还真没想到会有这种答案呢。看来我们都还不够了解对方,是不是啊?」
他伸手拨开易商禹前额的头发,露出他雪白的额头和清澈的眼睛。
「你要信任我,好吗?有什么状况一定要告诉我,我也会尽力帮你的。只要我们真心合作,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嗯。」
看到易商禹老实点头,袁毅城心口更痛了。
有句俗话说:「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否则跟说谎无异。」他现在就是在做这种事。
但是,他此刻的心情是真诚的,所以应该不算说谎吧。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