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法门,能杀人,亦能救人,能毁灭,亦能建设。”仙师授他金鞭决的阴阳顺逆之用的时候对他说过的话,这时候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正道法门,学好了不是为了恃技伤人,仗技欺人,而是为了抱打不平,弭争止杀,除暴救人。”仙师的另一句话也在耳边响起。
王老实从高草里站了起来,他心里似乎隐约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为了追寻自己死亡的真相,一路从鹤城到了京城,又从京城去了鬼王帮、尽南山,又从尽南山到东岳,进冥界,一路来到地府,只顾着前行,未曾停下想过为什么。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所有的这一切,脑子里不禁有了一个疑问:“追问真相固然重要,追问的过程,过程的正义性是否同样重要?”
“假如自己的死是有别的原因呢,那原因是比个人生死更重要的事呢?到时候自己该怎么面对呢?或者知道了死因,自己要怎么做呢?”在这之前,王老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容不得他细想了,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一切都将毫无意义,眼前的战场上已是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了,雉鸡一族已开始败退了。
他大喝一声,掐起金鞭诀往交战的双方中间打过去,只见一根粗大的火柱拔地而起化为金鞭,里边盘旋着八条蓝色的巨龙,张牙舞爪,盘旋飞舞,瞬间将整个山坳一劈两半。
两帮人马先是被这一劈劈的懵了,紧接着丢下武器鬼哭狼嚎四散逃去了。过了几天,雉鸡族的人抬着三牲来到劈出的沟壑前,跪下祭祀了半天,然后把三牲扔进了沟壑里。接着便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王老实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如果他知道雉鸡族的人根据他们看到的他发出的金鞭的样貌,修了无数宝塔状的神坛,时时供奉,不知会作何感想——他制止了一场战争和屠杀,拯救了雉鸡一族,改变了幻境里的历史,也就打破了幻境,他现在又站在尸山骨殿里了。
白起只是出现了一瞬,对他的做法未做任何评价。只是告诉他,这只是第一关,后边还有十一关,王老实紧接着就进到第二关去了。
如果说在第一关里,王老实见到了猰貐之尸、相顾之尸(二负和危死时,反绑双手背对着吊在树上,故称),在接下来的十关里,他又见到了两手、两股、胸、首、齿,皆断异处的王子夜之尸;折颈批发,无一手的据比之尸;衣青,以衣袖蔽面的女丑之尸;无首,操戈盾立的夏耕之尸;赤色,马状无首的戎宣王尸;帝断其首,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持干戚而舞的刑天——形残之尸和把刑天从黄帝那里抢回的蚩尤尸首安葬了的奢比尸;身上长满了瑶草的帝女尸;以及祖状尸,黄姖之尸。这每一关竟都被他歪打正着的通过了。
这些远古的杀戮与流血让他见识了人类的凶残,这些杀戮留下的尸骨足以建构出地府里这样一座雄伟惨酷的尸山骨殿,而由十二古尸来镇守尸山骨殿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王老实和白莲花刚下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些顶着他们令他们无法下降的黑气,正是这些千年古尸发出的怨气。王老实闯过了十一关,这弥漫的怨气似乎也稍微淡了些,但只是稍微的淡了那么一点。
这次白起看到他终于没有再急着消失,而是对着他“哈哈哈”的大笑了,“千年了,没有人来闯这尸山骨殿,想不到一来就是个厉害的角色,小伙子,不错。不过,这最后一关你恐怕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因为这一关的关主是我,也是这尸山骨殿的主人,你终究要葬身在这尸山骨殿里,成为殿中的一具枯骨,哈哈哈哈……”笑声未毕,他又消失了。
而王老实也再一次进入了幻境,尸山骨殿的最后一个幻境,也是最后一关。
王老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身边或蹲或站着无数的人,一眼看不到头。脚底下也横躺竖倒着无数的死尸。天色阴惨惨的,一抹黄色的太阳凝在空中看不出早午晚。没来由的,他对身边的这些人生出了一丝亲切感,这应该是原来这具躯体的神识留下的感觉,这些人都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有的恐怕还是是他的亲人和乡亲。
这时,对面走过去两个黑盔黑甲的兵,两人抬着一具尸体,这具尸体上的盔甲已被刀砍箭射的破破烂烂的了,但还是看得出是副将军甲,尸体上还横七竖八的插着几支箭。
看到这两个兵抬着尸体过去,王老实身边的一个兵哭了起来,“赵括,赵将军,你死了就死了,我们怎么办?”他这一哭,在他周围的几个兵紧跟着也都哭了起来,一会儿就哭成了一大片。
这时,一个持戈的小将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哭什么哭!闭嘴!”
王老实一眼看到他,不由得怔住了。只见黑色的头盔下,一张尖尖的小脸,脸色白的近乎透明,额头上两道细小的血管若隐若现,两道细眉斜插入鬓,一双杏核眼黑若点漆,鼻梁细瘦高挺,鼻翼小巧微收,琼口一点,却是淡淡的红色。若非他是个男的,而且是个兵,王老实就要喊出“白莲花”来了。
那兵看王老实一直盯着他,狠狠的一眼瞪了回来。可是当他看清王老实的长相的时候,竟也似微微的怔了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他看了王老实一眼,回过头去继续往前巡逻而去。
天上那抹黄色的太阳终于慢慢的沉了下去。阴冷的夜色一点一点的覆盖了大地。王老实他们这些降兵半躺半坐的散在空地上。旁边一个十五六岁年轻的兵似乎是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对王老实说:“今晚会有饭吃吗?”那有气无力的语气里听不到一丝丝的希望。王老实看了看他,脑子里似乎有个意识告诉他,这是他的弟弟,他的眼睛不禁湿润了,这次战争赵国征兵时已经不再是一家只出一个壮丁,而是倾全国之力,所有的年轻男丁都上了场,可叹自己的弟弟也要死在这里了,而且是被活埋。
王老实上学的时候是读过历史书的,这分明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的现场,没想到自己竟这样“幸运”,这次竟然魂穿到了一个赵国降卒的身体上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