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说得崔隽永有些为难起来,索性起身道:“各位稍坐,在下去问娘子的意思。”
崔隽永来到厨房,雨姗忙碌地从锅里铹着好蒸好的糯米藕。
“娘子。”崔隽永避开小丫鬟,将她拉到一边,“秦王柴违来了。”
雨姗喜欢江南水乡,来到这儿之后就没有再离开过:“早晚都有这一天。”
“见见几位朋友倒也无妨,可是我看柴违似乎已经起疑了。”
雨姗道:“你莫要多心,而今你并不是朝中官员,连功名都一并被夺了,就算他见了又如何,我们手里不是还有那人的休书,还有当年先皇的承诺,我想他不会怎样的,柴违不同柴迅,柴违看似风流成性,却通情理。”
跟在崔隽永之后,连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和很多。
“那今儿,你见还是不见?”
“不见了,你且寻个原由拒绝大伙就是。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再见不迟。”
虽然无法逃脱,可雨姗却不想这么快就被识破。
崔隽永回到花厅,道:“娘子这会儿在厨房忙碌,穿戴随意,实在不便和各位相见。”
“不见也行,在下前些天遇到一个难对的上联,崔兄若是对上了,我和大伙便依了你。”
“好!好——”
“王兄且说来听听。”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王秀才一落音,满桌的人都开始冥想苦想起来。
“看海……,不,不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小丫鬟捧上了糯米藕,竟无人问津:“你们倒是快动筷子,这糯米藕凉了就不好吃。”
小丫鬟看了一会儿,转身离了花厅。来到厨房,将花厅上的事儿与雨姗说了。雨姗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在厨房的短凳上想了起来,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好应对,看着打水的小丫鬟,再望望天空,眼前一亮,对上心来。
唤过小丫鬟,低声与小丫鬟说了。
花厅上。
王秀才道:“崔兄对不出来,快把崔家嫂嫂请出来罢。”
崔隽永正在为难,小丫鬟低声道出下联,崔隽永眼睛发亮,应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底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众人一片喝彩。
王秀才笑道:“刚才那丫鬟一说,你就对上来了,不是自己对的,这可不算。”
有人问道:“丫鬟,你且说说那对子是你对上的吗?”
丫鬟笑:“奴婢哪有这种本事,识得几字也是娘子教的。这下联是娘子对的,娘子与先生本是夫妻,她对出来与先生对出来算是一回事吧。”
王秀才逾发生奇,这对子他寻了很多人都未应出,今儿居然被个女子对出来,朗声道:“崔兄,今儿在下非见见崔嫂嫂不可。快请她出来吧!”
附和之间越来越多。
崔隽永起身,深深一揖,道:“各位见谅,娘子实在不便见客,请各位就莫要再为难在下了。”
皆是文人,自视君子,见崔隽永为难,也不便强势逼人。
王秀才道:“既是如此,改日崔兄一定将嫂嫂引荐给我们。”
“好。大伙喝酒吃菜,来——”
众人喝酒聊天一直闹到日落西山,方才各自散去。
崔隽永将众人送离净莲居,小丫鬟开始忙碌地收拾起花厅。
他有些酒意,颇感疲惫,来到后院,就听到一阵机杼声,她又开始织布了。推开后院的房门,看着她的背影,崔隽永打了个酒嗝。
“往日饮酒之后,你不是最喜欢作画吗?笔墨我已经备好了。”
他借着酒意进入房中,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娘子,你跟着我受苦了。”
“一点都不苦。是你给了我这样平静的生活。”
“我现在已经能养活你了,就不要再织布了。”
“相公,人坚持勤劳不难,但若变得倦怠、慵懒也很容易,就像你作画也一样,不能因为有了一点成功就放弃往更高的方向努力。相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若不努力,有朝一日就会被后起之秀所替代。”
崔隽永听她如此一说,满是愧意,捧着她的手,道:“手又变糙了。”
“书房已经备好了荷叶尖,你快去吧,我再织会儿布就过去瞧你。”
“好,你也早些歇下。”
崔隽永带着醉意离了织布房。
织布房不大,放了一张织布房、纺纱机,还有一张不大的小床,从小床的装饰摆设来看,应该是丫鬟的床。
柴违令府尹在桥头等候,他还是很好奇崔隽永的内人是何方女子。
夕阳拉长了柴违的身影,影子落在织布机上。
雨姗一边摆弄织机,一边道:“相公,回书房习画吧,我再织一会儿布……”
柴违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她皇后不做,居然和崔隽永藏身在洞庭深处,她本应穿上世间最华丽的衣袍,而今却与寻常的山野妇人没什么差别,忙碌于厨房、忙碌于织机前。
“相公……”雨姗柔柔地唤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夕阳的光影下,她瞧见了柴违,不是崔隽永,她微微欠身。
柴违大踏步进来,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在他心里,她是天下最尊崇的女子:“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当初是谁说要做有益于民的人,是谁说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你告诫着本王做个好皇族,可是你……却私离皇宫,却忘了自己的责任,你是皇后,你怎么可以再私嫁男子……”
雨姗不想辩白,任谁看到今日的她都会是震惊。
余辉照映在她的脸上,柴违看到了她额上那一道难看的疤痕。是心痛,对于美丽的女子而言,容貌犹胜过生命,可她居然为了崔隽永自毁容貌。
“走,跟本王回京。这两年来,皇上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跟本王回去!”
雨姗快速地甩开柴违的大手。
“雨姗!”
她不会回去了,当她决定私嫁崔隽永,便把自己与过往一切剥离开来。她走到门口,合上房门,提着裙摆重重地跪下。
柴违大惊,欲搀,雨姗道:“听我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