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红盖头落在头顶,雨姗泪如泉涌。十二岁时,她搬入皇宫与众公主住在一起,那时候她看多了永康帝后宫嫔妃们的争斗,那是一个不见撕杀的战场,但同样有阴谋、有血腥,而今她无法逃开相似的宿命。她想逃、想躲,在众婢女簇拥下,她被带到了布置一新,张结红绸的花厅,大红的喜绸,大红的绸花,红得像人的血,红得惊目刺痛。
当初,她逼迫章诲拜堂;而今,柴迅迫她拜堂成亲。这真是上苍开的玩笑,亦或是命运的捉弄。雨姗唯有无声的哭泣,当她进入花厅,想到的却是不想给柴迅太多的难堪,她已是他的人,已分不清柴迅是弟弟还是丈夫?
柴迅变了,她需要重新认识他。
整个拜堂的过程,雨姗木讷的俯身,周围笑语连连。
她隐隐听到泰伯在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泰伯还被柴迅蒙在鼓里,还以为柴迅是去京城报信,却不知道柴迅是要夺天下,是要立头功。
忘了是如何完成拜堂礼仪,待雨姗缓缓回神,她已经回到了正阳堂内。彩色的纱帷尽去,换成火一样鲜艳的红纱、红绸,大红的鸳鸯戏水、蝴蝶双飞剪纸贴满了窗棂,红红的“囍”字抬目皆见,张扬的、刺目的。
她就如此匆忙的嫁作人妇,就如同上次草草地将章诲绑入洞房。有的只是无尽的落漠感,未来的路早已偏离她的期盼,天下乱,她的婚姻也跟着乱了。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看到了穿着滚着红边的男人靴在她的跟前止步,他转过身去,取了桌案上的称杆,揭开她的盖头。
“姗儿,快六更了,还有一会儿我就要出发了。”柴迅望着外面的天色,“你若不想我碰你,我……”
她怪他,可是他早已是她事实上的丈夫,她还能如何?
雨姗唯有认命了,要怨也只能怨上苍弄人。
就在柴迅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雨姗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迅儿,不要再骗我,以后都不要再骗我。”
她害怕被人欺骗,无法承受这种欺瞒。第一次主动抱住柴迅,嘤嘤地哭泣起来:“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柴迅拥紧两分,双双倒卧罗帏:“我不会有事,你和孩子会在晋阳等我归来,我会为你和孩子活着。”
“孩子?”雨姗糊涂,很快忆起葵信已经很久未至,心中一紧,不待她出口,柴迅轻柔地抚上她的腹部:“如果我们幸运,或许你已有身孕。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我一离开你就带着杏子、安嬷嬷搬到别业静养。”
捧住她的脸,温柔如细雨般的落下,轻点她的额头,深情地移向眼睛,她的眉毛、眼睛、鼻子……覆上唇,如清晨的露珠在碧盘荷叶般辗转着、反复着。任澎湃的潮水在心中起伏,也任压抑的火山喷涌爆发,烛火下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阳光下扑簌的双翅,睫毛一合,两滴清泪滑落脸颊。
她真的已有他的骨血,这么快就要做母亲了。
她累了,依在他的臂弯。
柴迅温柔低喃道:“听说不日父王的年轻王妃即将入府,还有大哥、二哥的女眷也将入住王府。你最厌烦与这些女人周旋,别业是最好的去处。那里有贤夫人照顾你,还有安嬷嬷和杏子,本王会很放心。”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晋王妃不会怪罪?”
“你放心,我已经告诉其他人,说近来你的旧疾犯了。”
“旧疾?”她哪里有什么旧疾。
柴迅诡诈地笑道:“我说当年晋阳之乱之后,你就落下了胸口疼的毛病,几乎每年冬天都会静养,若是太过操劳很难康复。等冬天一过,我已回晋阳。若是真能怀上胎儿,那时也能确定,你就更可以住在别业了。”
所有的一切,他已经替她安顿好了。她本想该继续怪他,可还是被他的体贴给感动了。对于已成的事实,她改变不了,强行改变只会害了他。
雨姗轻柔地抚摸着腹部,她不确定那里是否孕育着孩子。“我会在别业等你回来,答应我,保重自己。倘若……遇上到喜欢的女人……”
如果他有了喜欢的女人,或许她就不会这么的难过,也不会再沉陷在不伦的自责之中。
柴迅打乱她的话:“没人会入我的眼。”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时辰还早,你歇着,我……”
一阵心酸,雨姗久久凝视着柴迅:“早去早回,我去送送你。”
“我看不得送人的情景。”
雨姗心里暗道:她才看不得送人呢,每次送完人,心里都会难过好几天。她总会想到一句话: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时欢笑,别离时伤愁。
“一路保重!”
别人是怎么说离别的话语?分别时的酒,别离时的拥抱与祝福,而这些话他们却在罗帏缠绵时道出,久久的拥抱,她感受着柴迅传出的气息,依如从前的踏实,想到好长时间再也没有这样的拥抱,雨姗心头就无法释怀。
柴迅走了,她只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瘦弱中带着刚强,他终是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呵护,已经懂得如何去选择未来的路。可是,帝王路是那样的孤寂,她万般不希望他选择这条路。他孤独,她就陪他一起孤独,就像十一年前两个孤独的孩子相依就不再无助。雨姗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不同的是或许他们间还多了一个人。
雨姗不想起床,看着满屋的红,它们像一团烈焰,可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冷,很冷,这仿佛是她记忆里最冷的冬天,超过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冬天。
她蜷缩着身子,摸索着柴迅躺过的地方,这里仿佛还残留有他的气息。
柴迅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雨姗不知道,这一切都像是突然发生的。她还是无法接受柴迅已经长大的现实,才会如此的不舍与痛苦纠结。
桌案上,还放着他穿过的喜服,可他已经出了王府吧。她脑海里会浮现他骑上马背的情景,久病刚逾的他,能经得住长途的跋涉吗?身边的随从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