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诲木讷地站在西山赏景亭,几年前他就是在这里看到了林间飞舞的她,一袭白衣夹杂在火红的世界里异常醒目,纯净、圣洁得像一朵盛开的白莲。满山红叶刺目的痛,惊心的疼,唯有记忆里那一抹白衣倩影久久也挥不去。他依昔记得她的舞姿,那般轻盈,似翩飞的蝶儿,又似天上的白云,令他远观而不可近触。
“五公子,终于找到你了。那个……小姐,小姐她……”桃子气喘吁吁。
章诲道:“她走了,云游去了,我终是错过她了……”
桃子不停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小姐并没有削发清修,她……她回晋地了。”
章诲一阵欢喜,他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只要她回京,他们一定会再在一起。“你是说她回晋西王府了?”
桃子使劲点头。
“何时走的?”
“刚……刚才……”
章诲听毕,转身就跑。
“五公子,你追不上她的,她是骑马离开的,这会儿怕已经走远了。”
他一定要抓住缘的绳索,一定要追上她,告诉她自己的心里话,章诲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穿过红叶林,一口气奔离西山,远远地只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雨姗!雨姗!”他放大嗓门高声大唤:“雨姗,我在京城等着你。”
秋风呼呼吹过耳畔,依昔飘来一个声音,有人唤她的名,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明天,章诲就要与徐小姐成亲了,最后的希望也在上次章诲决定保媒时破灭。不会再对他抱有幻想,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当年龟石桥畔,那个用三文钱买了三串糖葫芦满足柴迅心愿的少年成了心上逝去的风景。
只是风景,却不能拥有,而她唯用回忆去品味。
日冒风雨,夜披星月,数日后她回到了晋阳城,一路过来换了数匹骏马,坐在马背凝望着晋西王府。
晨曦中的的晋西王府像一个初出的婴孩,披着朝霞,华丽如锦,静谧而神秘。飞檐展翅如飞、纤巧轻灵;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石桥横塘,残荷枯黄;曲径缠绕,形若琴弦;房屋高低冥迷,遥遥互望。
从未曾发现,朝时的王府也会如此的富丽堂皇,她一路心心挂念的柴迅此刻病得如何?
雨姗近了王府,跳下马背,随手递过缰绳。
一名王府门丁迎了过来,唤了声“郡主”。
“王爷在哪儿?病情怎样?”雨姗一边询问一边径直从大门进入王府,没走几步,大门紧合,雷鸣般的脚步声后,被团团侍卫紧紧围住。“什么时候我回自己家里也会被人拦阻了?”
柴违走进圈内,面含笑意:“何雨姗何小姐,你不是到京师告秘去了么?”
言语之间皆讥诮,雨姗却无心与他纠缠。“我要见王爷。”提高嗓门,放声高唤起来:“迅儿,迅儿……”
柴违漫不经心地道:“别喊了,他听不见。”
“什么?”
柴违手臂一挥,托起她漂亮的下巴:“何雨姗,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你走之后他就病倒了,这些天昏迷不醒,你喊得再大声,他也是听不见的。三弟还真是奇怪,自己的女人可以放手不管,却唯独被你迷得失魂落魄。”
推开柴违的大手,“迅儿!”转身就往正阳堂方向跑,没走几步,刀剑碰撞,早已拦住去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见柴迅,愤愤然看着柴违:“他也是你的兄弟,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让我见他,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让我见他!”
柴违示意众人退去。
奔向正阳堂,远远地就闻嗅到一股汤药的味道:“迅儿,迅儿。”声声呼唤,撩开重重纱帷,在床榻之前坐着杏子,她手捧药碗,见到雨姗满是惊诧:“郡……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这还是她熟识的柴迅么?
不过几月的功夫,竟病得如此沉重,瘦枯如柴,苍白如缟,双目紧闭,原本圆润的下颌变得尖细,头发凌乱,昏睡不醒。
“迅儿……”雨姗一声轻呼,泪止不住地流,一颗心满满都写着愧意,应该明白他的用意,当她视章诲为唯一、至爱之时,柴迅也视她为最重,她已离开,柴迅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勇气,“杏子,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接过杏子手中的药碗,雨姗轻柔地盛了一匙药水放到他的唇边。
杏子道:“王爷私放小姐离开,大公子颇为震怒,下令将他关入地牢。没过几天,他就病倒了。大公子遍寻晋地良医,可是他的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如今伤虽好了,可是病却不见起色,这样昏昏沉沉的已有两天了……”
“贤夫人和王妃在别业养胎,那柔夫人、玉夫人她们为什么不照顾他?”
“小姐,有些话奴婢不敢妄言。自打王爷病倒,她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从别业那边传来消息,听说王妃……她……”
“什么?”
杏子左右张望,压低嗓门道:“几天前听说王妃小产,王爷就病倒了。听安嬷嬷说,王妃是自己服的落胎药……”
“别说了!”雨姗打乱杏子的话。药汁喂至唇边,顺着嘴角流泄脖颈,雨姗拿出帕子为他轻柔地拭去药汁。“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王爷。”心很乱,没想到柴迅病得比她预想的更沉重,“迅儿,你一定要好起来,雨姗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倘若你有不测,雨姗就陪你一起去。你才是雨姗的家,是我想要的家……”
“迅儿,我求你把药吃下吧,你病成这样不好好吃药怎么能行?”
雨姗声声央求,一匙又一匙的药汁依旧从他的嘴角流出。
不,她不会让他再把水吐出来。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杏子扶起昏迷的柴迅,雨姗将药送入唇边。
又是失败,大半碗的药汁未喂入嘴里半滴。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要柴迅有事,如果柴迅出了事,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自己的自私,害柴迅伤病缠身。
俯下身子,轻柔地吻着他的唇,用最炽烈最温柔地方式启开他的嘴,昏迷中的柴迅似乎有了感知,点点将药水渡入他的嘴中。
杏子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如此喂药的,雨姗先是浅饮,后面就是大饮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