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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陈元朗幻化点奸雄 魏忠贤行边杀猎户 (1)

第四十六回陈元朗幻化点奸雄 魏忠贤行边杀猎户 (1)

词曰:

忌念不复强灭,真如何必营谋。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岂居前后。

悟即刹那成正,迷难万劫感流。若能一念返真求,迷尽恒沙罪过。

话说魏忠贤生辰,富倾山海,荣极古今,足忙了个月,都是人为他上寿,尚未复席。直至四月中旬,才出来谢客,殿下公侯伯附马并皇亲才到厅面谢,大九卿止到门投刺,至于小九卿以下,只不过送帖而已。其馀各小衙门,皆是魏良卿的帖谢人。谢毕,备酒酬客。凡文武得在请酒之列者,犹如登龙门一般,六部尚书外,皆不能在请酒之列。他们客如白太始、张小山并工头陈大同、张凌云等,俱带着卿贰的衔,也来赴席,整整又吃了一月的酒。

一日清晨,门尚未开时,忽有一道人,骑着驴到门前,以鞭叩门。里面门公问道:“甚么人?”外边番子手也齐来喝道:“你是何处来的疯道人?好大胆,敢来千岁爷府前敲门。”那道士哈哈大笑道:“咱自涿州来,要见上公的。”门公也开了门,出来喝道:“千岁爷的府门,就是宰相也不敢轻敲,你这野道人敢来放肆。还不快走,要讨打哩。”道士道:“山野之人,不知你主人这样大,敲敲门儿何妨?须不比朝廷的禁门。”门公骂道:“你这野道人,不知死活,咱爷的府门比禁门还狠些哩!前日涿州泰山庙曾有两个道人来祝寿的,已领过赏去了,你又来做甚么?”道士道:“我不是那庆寿讨赏的。”门公道:“是来抄化的?”道士道:“咱也不化缘,咱要要见你家上公的。”门公道:“你也没眼睛没耳朵,便来放屁。千岁爷可是你得见的?就是中堂尚书要见,也须等得几日,你好大个野道人,要见就见呀。”说着就来推他。谁知他就如生了根的一样,莫想推得动。门公想到:“他是使了定身法儿的,叫番子手来拿他。”走去唤一声,便来了二三十个,齐动手,莫想得近他身。众人忙取棍子来打他,反打在自己身上,莫想着他的身。那道士也不恼,只是呵呵大笑。

正喧闹时,魏良卿出来谢客听见,问道:“甚么人喧闹?”门上禀道:“是个野道人,从清晨在门外,闹至此刻,不肯去。”良卿走出来看时,只见那道士:

穿一领百衲袍,系一条吕公绦。手摇麈尾,渔鼓轻敲。三耳麻鞋登足下,九华巾子把头包。仙风生两袖,随处逍遥。

魏良卿问道:“你是何处的道人,敢来我府前喧嚷?”道士道:“我是涿州泰山庙来,要见上公的。良卿道:“你是前日庆寿送疏的,想是没有领得赏。”叫管事的:“快些打发他去。”门上道:“前日那两个道士已领去了。”良卿道:“既领过赏,又来何干?”道士道:“我来见上公,有话与他谈的。”良卿道:“上公连日辛苦,此刻尚未起,有甚话可对我说,也是一样,或是化缘,我也可代你设处。”道士呵呵笑道:“这些儿便叫苦,此后苦得多哩。你也替他不得。”良卿大怒道:“这野畜生,我对他说好话,他到胡言起来,扯他出去。”众人道:“若扯得动他,也不到此刻了。”良卿道:“送他到厂里去。”分付过,上轿去了。众人上前拉他不动,又添上些人,也莫想摇得动,依旧喧哗。

李永贞听见,忙出来看。盘问未了,早惊了魏监。着人出来问他。小黄门上前问道:“千岁爷问你叫甚么名字?”那道士道:“我叫陈元朗。”小黄门入内回覆,忠贤听了,慌忙出来。那道士一见,便举手道:“上公别来无恙?”忠贤走上前扯住手道:“师父,我那一处不差人寻你,何以今日才得相见?”遂携手而入,把门上与家人们都吓呆了。同进来到厅上,忠贤扯把椅子到中间,请他上坐,倒身下拜。元朗忙来扯起道:“上公请尊重,不可失了体统。”忠贤复作揖坐下,把阶下众掌家内侍都吓坏了,都道:“祖爷为何如此尊他?岂不活活的折死了他么?”

少顷茶罢,邀到书房内坐下。忠贤道:“自别老师,一向思念,前往泰山庙进香,特访老师,说老师往青城山去了,后又差人四路寻访不遇。今幸鹤驾降临,不胜雀跃。”元朗道:“自别上公,二三年后,家师过世。因见尘世茫茫,遂弃家访道,幸遇一释友相伴。这三十年来云游于海角,浪迹在天涯。今日来尘世,欲募善人家。”忠贤笑道:“老师好说,有咱魏忠贤在此,随吾师所欲,立地可办,何用他求。”元朗道:“非也,我所募者,要有善根,有善心,有善果,还要有善缘,才是个善人家,若有一念之恶,终非善缘。即如上公,泼天富贵,功名盖世,奈威权所逼,负屈含冤者甚众,岂不去善愈远?非我出家人所取。今来一见台颜,以全昔日相与之谊,即此告别。”便起身要走。忠贤忙扯住道:“久别老师,正好从容相叙,少伸鄙怀,以报洪恩,何故恝然便去?”元朗道:“外有释友等我。”忠贤道:“何不也请来谈谈?”元朗道:“他是清净之人,未必肯入尘市。”忠贤忙叫小内侍去请。内侍问:“在那里?”元朗道:“他在平则门外文丞相祠前打坐,你把这羽扇拿去请他方来。”内侍答应,持扇飞马而来。

果然祠前有个老僧打坐。内侍忙下马叫道:“老师父,咱是魏祖爷府里差来请你的,有陈师父扇子在此。”那老僧睁眼看了,也不回言,起身背上棕团,持着藤杖就走。内侍上马,紧随入城。他就如熟路一样,竟自先走,那内侍在后,飞马也赶不上。到了府前,门上来问,老僧站在门前,也不回答。少刻到了,下马同他来到书房。忠贤出迎看时,原来就是当年救他上山的那老僧。忠贤请他到上坐,倒身四拜,老僧端立不动。拜毕,老僧将棕团放下,盘膝而坐,吃过茶,才开口道:“上公好富贵,好威权,也该急流勇退了。”忠贤道:“托二位老师庇荫,颇称得意,亦常思退归林下,奈朝廷事多,急难得脱。

”老僧道:“上肩容易下肩难,只恐担子日重一日,要压杀了,当日老僧有言,叫你得志时切戒杀性,你不听吾言,肆行无忌,枉害忠良,这恶担子有千斤之重,你要脱,也难脱了。”内侍摆上斋来,二人绝粟不食,止吃鲜果,饮酒而已。忠贤道:“前因访陈老师不见,已于宝刹旁建祠以报大恩,拨田侍奉香火,老师曾见否?”元朗笑道:“虽承上公厚爱,然皆无益之费。贫道已久出尘埃,安得复寻俗事?近日于西山创一净室,颇觉幽静,云游之暇,聊以延迟。”忠贤想到:“他既爱西山,何不就代他起造庙宇报答他?”便道:“老师既有净室,不知可肯携我一观否?”元朗道:“游亦不难,但恐车驾扰山陵耳。只可潜地一游,如夜间方可。”

三人酒毕,老僧即于棕团上入定,元朗与忠贤对榻。元朗俟夜静登榻,叫忠贤亦盘膝而坐。元朗道:“上公可凝神默坐,心空万虑,方可同游。”忠贤依言,屏念静坐。少顷,不觉真魂与元朗携手出门,同出城来。至人家尽处,只见路旁一个黄衣童子,领着三个牲口来接,元朗叫忠贤骑。忠贤看时,却是一只麒麟,一只白鹿,一只黑虎。忠贤惧,不敢骑。元朗道:“不妨。这是极驯的。”自己骑上麒麟,忠贤骑了鹿,童子骑虎,果然极稳。只见半云半雾,耳中惟闻风声,早上了一座高山。但见: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开。山草丛、野兰馨,悬崖峭嶂;薛萝生、奇葩丽,峻岭平畴。白云闲不度,幽鸟倦还鸣。涧边双鹤唳,石上紫芝生。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晴岚。

看不尽山中之景。来到悬崖峭壁之下,元朗下了麒麟,向石壁上拍了三下,只见壁上两扇门开,有两个青衣螺髻女童出迎。元朗邀忠贤入内,那洞中景致更自不凡。只见:

珍楼贝阙,雾箔云窗。黄金为屋瓦,白玉作台阶。巍巍万道彩霞飞,霭霭千重红雾绕。千年修竹,双双彩凤为巢;万岁高松,对对青鸾向日。瑶草奇花多艳丽,紫芝白石自苍茫。帘垂玳瑁,金铺翡翠控虾须;柱插珊瑚,瓶注玻璃分海色。垂髻少女面如莲,皓齿青童颜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