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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入灵崖魏进忠采药 决富贵白太始谈星 (1)

第十九回入灵崖魏进忠采药 决富贵白太始谈星 (1)

诗曰:

孤身落落走风尘,欲拟飞腾未有因。

箧有丹丸堪疗病,囊无黄白怎医贫。

一时物色成知己,八字分明识异人。

云汉泥涂同一瞬,劝君不必强劳神。

话说老僧因进忠吃了贮影,嗟叹可惜不已。进忠不知何故,问之再三,老僧才说道:“凡松脂入地百年名为茯苓,千年变成琥珀,三千年则赋性成形,出神游戏,名曰贮影。此物就是贮影。他感山川秀气,日月精华,乃仙药之上品,人得之,依方炼服,可与天地同寿。此柏乃黄帝时物,至今将及万年。日则红光贯天,夜则白虹入月,下有此灵胎故也。我结庵于此已三十馀年,止见过二次,要等各色药料采全,设法取之,以此物为君,精虔制造,服之便可遐举飞升,出无入有,不意为你所得,亦是我数不当得,只是可惜小用了,只祛了一身之病,若能绝粒服气,也能后天而老。《本草》云:‘松脂愈癞’,正你之为也。”进忠道:“只取了一个,还有一个哩,师父何不取之?”老僧道:“此物乃天地之元精,神仙之至宝,安能尽取?一之已甚,岂可再乎?”进忠道:“承师父救度,又遇仙药愈体,愿拜在师父门下,跟随师父修行。”老僧道:“你尘缘未尽,杀性未除,六欲扰贼,安能修证大道。

”进忠道:“弟子阳物已无,那里再有欲事?”老僧道:“害道岂尽在女色,凡有一念之邪,一事之贼,皆是欲,你可速回人世,以了俗缘,只是得志之时,少戒杀性,就是无量功德了。”进忠跪下道:“蒙师父救命,衔结难报。但此去资生无策,且又不成人道,还望师父收留。”老僧道:“此乃天数,非人力所致。你在此久留不得,我有一枝药赠你,回去少济目前,你从今厄运已去,后福将来。这一枝药可治虚怯之症,不论男女五劳七伤虚损劳症,皆可治之。这一枝膏子药,专治妇女七情六欲、忧愁郁结,并尼僧、寡妇独阴无阳之症。这一枝草药,治一切跌打损伤并毒蛇虎狼咬伤,酒调一服即效。膏药与丸药俱有,只这草药用完了,你须自采些去。”将前二药俱用绢袋盛着,各装一袋,又把了个药篮与他。同他走到前山,照样采几颗与他看道:“此路望南去,一路俱有,不拘多少,采毕到前面那个高岭上,有一池清水,可将此草到那池里洗净,揉去汁水,阴干为末,酒下三钱,即愈骨损折者,三服即接完矣。但那池内有龙,须先拜祷,方可洗药,切不可触犯,要紧。你自去取,我在庵里等你。”

进忠独自采来,一路上观看山景,真是万壑争流,千岩竞秀,云物周遭,溪山入画,走一回叹羡一番。采得篮中已满,上高岭一望,又别是一番境界了。只见:

半空苍翠拥芙蓉,天地风光迥不同。

十里青松栖白鹤,一池清水泛春红。

疏烟闲鸟浮云外,玉殿琼楼罨画中。

谁道神仙不可接,赤城霞起此间通。

那岭上果有一池,无多大,清澄彻底。进忠又手掬起水饮了两口,将药俱洗净了,揉去汁水,放在篮内,又濯了一会足,起身四下观看了一会,竟忘了老僧之言,未曾祝告龙神。遂走到崖畔,见有一座石洞,都是碧绿的石头,上面石乳滴下,垂有一二尺长,就如玉笋一般。正中一尊观音像,进忠想道:“这高岭上四无人烟,为何也琢一尊神像在此?”再近前看时,原来不是雕琢的,就是那石乳滴成的,眉目衣服,俨若雕成,善才、龙女、净瓶、鹦鹉,件件皆精。进忠道:“正是天巧胜人工。”正打点回去,才走到池边,只见池内一缕烟起,渐渐升起,初如一条白带,次后如匹练悬空,顷刻间遍满山头,一阵大雨,鞭雷掣电齐来。只见:

云生四野,雾涨八方。摇天撼地起狂风,倒海翻江飞急雨。雷公忿怒,倒骑火兽逞神威;电母生嗔,乱掣金蛇施法力。大树连根拨起,深波彻底翻乾。若非灌口斩蛟龙,定是泗州降水母。

那雷轰轰烈烈,竟似赶着打来,进忠吓得慌忙躲到观音像后。只听得雷声专在洞门外响,连山都震动了,进忠只是叫:“菩萨救命。”雷雨下了有两个时辰,渐渐雷声高起,过了一会,雨散雷收,那岭太高,上面水如倾崖倒闸一样。又过了一会,日色才出,进忠才走出洞外,忽猛省道:“是了,忘却老僧之言,定是龙王震怒。”复来池边拜祷道:“弟子魏进忠,愚蒙小人,触犯尊神,望怒弟子无知之罪。”又到观音面前叩谢了。正要回去,抬头看时,山间云雾遮满,不见来时路径。想是云还未尽。坐了一会,又起来望时,只见重山叠叠,一些路也没有。四下寻路,止有东南上有条小路,却又险峻,只得扳藤负葛,一步步望下爬。捱到东岭,遇见一处,两山接笋,不得过去。那接笋处却只有三尺多宽,壁立而下,深有万丈,底下水流如箭。论平日也还跳得过去,因是爬了半日山路,脚软了,又见下面极深,心中又怕,两脚抖颤,莫想得起来。坐在山崖上喘了一会气。看看日已西去,正在着忙,只听得远远有人言语,又等了一会,见对山上一个人走来,口里唱着歌儿道:

破衲穿云挂薜萝,独耽生计在山阿。

世情险处如棋局,懒向时人说烂柯。

只见那人头戴遮阳箬笠,肩挑绳担,腰插板斧,原来是个樵夫。进忠道:“行路的哥,救我一救。”那樵夫叫道:“你从那里来的,在这里坐着?这涧没多阔,跳过来罢。”进忠道:“爬了山路的,脚软了,跳不得。”那樵夫将肩上扁担拿下,担在上面,按住一头,拉着他手,才跳过来。那樵夫收过扁担,进忠与他唱个喏。椎夫道:“你从那里来的?”进忠道:“岭上下来的?”樵夫道:“这岭壁万仞,从未曾见人上去。你怎么从上面下来的?”进忠道:“我是采药的,从前面山上误走过这岭上,因雷雨迷失了路,故从岭上爬下来了。”樵夫道:“闻得上面有龙王,你可曾见么?”进忠道:“没得见,只见一池清水。”樵夫道:“你这往那里去?”进忠道:“我也不知路径,只是有人家的去处,便好借宿,敢问哥,这是甚么地方?”樵夫道:“这岭下是居庸关,此岭唤做摩天岭,离关二十里,向东去也是个隘口,本该邀到寒舍宿,奈我又入山深了,你便依着这务小路走去四五里,就有村落了。莫走大路,恐遇游兵盘诘。”进忠作揖,相谢而别。果然走不上三五里,山下露出几个人家来。只见:

望里云光入暮天,柴扉几处结炊烟。

昏鸦点点栖林杪,小犬狺狺吠短檐。

进忠走近人家,见一老者在门前札草喂马,遂上前与那老者见礼道:“我是过路的,欲借府上一宿。”老者道:“这是紧要的口子,要盘查奸细的,你从何处来的?”进忠道:“我是个为客的,因在路上被小军们抢去行李,望老爹暂借一宿,明早便行。”老者道:“拿文凭来看才能留宿哩。”进忠道:“文凭在搭裢内,俱被抢去了。”老者道:“没文凭不留,恐是奸细。”又见一少年人,捧了一盆热豆出来喂马,问道:“这人做甚么的?”老者道:“他要借宿哩,因没文凭,不敢留。”那人道:“也不妨。此人不像个奸细,留他住一宿罢。”遂邀进屋内,见礼坐下。天晚时取出面饭来同吃。进忠已半年多不见谷食了,吃罢就与少年的同宿了。

睡至二更时,只闻隔壁有呻吟痛楚之声,进忠问那少年的道:“甚么人叫唤?”那人道:“是俺哥。昨日走塘报,被虎咬了腿,故此叫唤。”进忠道:“腿可曾折?”那人道:“没有,只咬去一块肉,如今肿有小桶子粗。”进忠道:“这不难,我带有仙药在此,吃了就止疼,只是要酒调服哩。”那人道:“酒到没有哩。”老者在间壁听见,说道:“你起来,东边儿王家今日请客,该有剩的,你去讨讨看。”那人便起来,去了一会,回来道:“酒有了,却没多。”进忠道:“半碗也彀了。”妈妈儿起来打火上灯,进忠也起来,将草药末子捻了一撮,放在酒内,入砂锅中煎了几滚,与他吃下,叫他盖暖了睡。各人复又睡下。至天明,那老者起来,走过来谢道:“多承老哥好灵药。

”进忠道:“好些么?”妈妈儿道:“吃下不多时,就不疼了,五更时,出了有一盆黄水,肿也消了,腿也伸缩得了。有缘得遇恩人。”谢了又谢。进忠也暗自称奇。一家儿奉之为神仙,杀鸡为黍管待他,又向他讨了些药。进忠道:“此药不独治此,凡一应跌打损伤,也只一服见效。”那老者道:“骨头折了,可医得好?”进忠道:“就是碎了,也能医。”老者道:“如今俺们总府大人的公子,因跑马跌折了腿,有半个月了,老哥若能医,等俺去报知,荐你去医。”进忠道:“好极,你去报知,若有谢礼,我分些与你。”老者道:“我没谢得你,还敢望分你的钱么。”忙叫儿子备马,先到守备衙门报知。守备上关来禀报过,即差兵丁拿马来接进忠。接到衙门见过礼,问了一回,见进忠衣裳褴褛,即着人取衣巾鞋袜与他换了。总府里差了四个家丁来接,进忠上了马,不一时到了关下,真个是峭壁县崖,玉关金斗。有诗为证:

龙盘天险峻高楼,雉堞连云接上游。

金壁万重严虎豹,牙旗百里拥貔貅。

地连幽蓟吞沧海,势压山河捧帝州。

功业好期班定远,欲携书剑觅封候。

进忠来到关下,家丁将令箭吊上去。少顷,放炮吹打,吆喝开关。守关官坐下,两边将弁俱是戎装,刀枪密匝,把守得铁桶相似。进了关,家丁引进忠与守关官儿见了礼。过了关,复上马,至总镇府,先与中军相见。传鼓开门,中军陪着至后堂,那总兵才出来接见。礼毕坐下,问道:“先生贵处?尊姓大名?”进忠道:“小人姓魏,贱字西山,肃宁人氏,家传医业,因出关采药,中途为游虏劫去行囊文凭,昨至关下借宿,闻得贵公子有恙,故此进谒。”总兵道:“小儿因走马,跌伤右腿,今已半月,尚未痊可,今早关下守备来回说,先生仙药可治,故尔奉屈,倘得全愈,自当重谢。”门子捧茶来吃了。进忠道:“请公子一看。”总兵遂邀至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