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Jason终于收到Jacky的邮件，问他何时方便在特殊资产部到岗，需要多长时间交接工作。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找机会单独约Billy午餐，小心翼翼跟他说了转部门的事。
“Billy，过去跟您一起工作收获很大，不过，我觉得自己对客户风险管理的经验还是不足。从这次远帆的事情来看，感觉在特殊资产部应该能学到更多东西，想过去锻炼一下，希望能得到您的理解支持。” Jason满脸真诚地看着他。
Billy面上沉静如水，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猜不透真实想法。他在CS银行工作已近十年，身为本地企业部东区总监，管理着上京和其他五个东部城市的本地企业部，只不过因为他兼任上京的城市业务主管，Jason才直接汇报给他。
Jason刚加入CS银行时，本地企业部原本分成两条相对独立的业务线。一类是实际控制人和资本背景均在大陆本土的民营企业，另一类是港澳台及其他亚洲区域资本入境后注册的外资或合资企业，集团年收入又低于二十亿美金，达不到跨国企业部的服务门槛。外资银行的管理架构一般是按业务条线的跨区域直线管理，彼时Steven担任着其中本地注册外资企业的东区总监，而Billy不过是民营企业条线上京市业务主管。Jason从HC银行跳槽过来时，在Steven属下做客户经理。不料几个月后，随着两类业务的此消彼长，集团干脆把两条业务线合并了，其各自的区域管理层也因此不得不重新调整。随后Billy趁业务势头步步高升青云直上，而Steven则逐渐被投闲散置，直至离职。
Jason是在Steven被调到西区后归入Billy属下，迄今也不过三年多，虽然业绩不错，但还算不上他最倚重的下属。当初Steven承诺等业务做起来再给他配两三名下属，因此Jason长期一人干着几个人的活儿，等手里客户越来越多，却赶上全球金融机构裁员潮，集团招聘名额缩减，Jason一直没有自己专属的信贷分析师配合，实在忙不过来才由Billy下属其他小组的人帮忙支持一下。至今Jason也只得一个小助理Rebbeca，刚毕业的培训生，Jason辛苦带了一年，明年培训期满后才能转为正式的信贷分析师，还不知道是否能分到他组里。
如今Jason若要调走，最大的问题恐怕在于无人接手，毕竟他长期被一人抵三人在用。幸好他的客户年审都集中在一二季度，最近好几个复杂的已经提前交出去了，剩下几个额度不大的项目，Rebbeca勉强能撑一阵。
“既然事情已经定了，我当然是支持的。毕竟Jacky是Frank重视的人，又有Catherine的信任，我理解你的选择。”听Billy心平气和不紧不慢地说着，Jason暗暗放松了不少。
“谢老板理解。”他赶紧感激地说了一句。
Billy微微一笑，问道：“Jacky希望你什么时候到岗？”
“嗯，他们那边特别缺人手，希望是越快越好，主要还是看这边交接的程序。反正也不是离职，有什么事以后都可以随时找我沟通。看您准备安排谁来接管我手里的客户呢？”
Billy沉吟片刻，说：“我不确定能否申请到替补的headcount（编制人数），你先把名下的客户转给David，日常工作尽量跟Rebbeca交待好细节吧。”David是Billy属下的另一个业务小组主管，带着两名比Jason资历略浅的客户经理。
“那，用两周左右的时间来交接，可以吗？”Jason觑着Billy的脸色，试探道。如果离职，惯例需要一个月交接期，但内部调转就主要看原部门上级的心情了，如果Billy非要严格执行一个月交接期，Jason也无法反对。
“到六月底？”
“是啊，我想在月底把几个到期的年审把审批流程走完了，Rebbeca跟进合同续签应该没问题。下个月开始正式到特殊资产部工作。”
“好，我觉得可以。”Jason刚心中一宽，又听Billy语重心长道，“Jason，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当然是支持的。不过，作为上司和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几句。这特殊资产部，其实相当于中资银行的资产保全部，并没有多少话事权，只不过如今经济下行，出问题的企业越来越多，才需要更多人清收坏账而已。追债讨债，可都是得罪人的工作，对人脉资源能有什么好处呢，等经济好转坏账下降，就不会被重用了。审批官好歹有独立的额度审批权，但总体而言，风险条线的薪资相比业务条线，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我知道，今年业务很难做，业绩达不到目标，年终奖比去年会少得多，但这也是暂时的情况而已。为了长远的前途，你要把未来方向想清楚啊。”
共事三年，第一次听Billy如此推心置腹地说话，Jason忍不住颇感意外。如果只有金钱和权力才通往所谓的前途，他的看法确实没错，也符合现实的考量。可惜，人各有志，每个人终究有自己的追求。当然，Jason还是对Billy真心诚意表示了感谢，却没有辩解更多。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Billy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倒是点醒了Jason，假若主流人士如Billy都对特殊资产部抱着此种想法，那Jacky看似被Frank提拔而乍居高位，背后恐怕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种种疑惑，也只能两周以后正式到特殊资产部工作再去慢慢了解。
“Jason，你就这么调走了，以后谁罩我呀？”交接工作的时候，Rebecca万分委屈抱怨道，眼眶微红，小嘴一扁，眼看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个刚毕业一年的小女生从实习起就跟着Jason干活，她个子小小，脸圆圆的，一头褐色的波波头卷发衬皮肤愈加白腻。其实Jason也很舍不得她，这女孩虽然呆萌了一点，却很有悟性一点就通，把她从小白带成熟手，花了Jason不少心血，心里已经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了。
“放心啦，还会经常回来请你吃饭的，别偷懒哦。”他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安慰道，然后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摸了摸那头看起来触感不错但一直没好意思下手的小卷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