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心里充满了不可解的矛盾。他希望杜颉快乐,可这快乐里没有他,他还是有些难过。唯独这件事他做不到与杜颉同乐。在回校的车上,他仍握紧了杜颉宽大有力的手掌,想到这手终究不属于他,便觉心慌,更多的是悲伤。
车上坐满了人,空气浑浊。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两位四五十岁的本地农民,抽着烟,正讨论种地的事。杜赫随车摇晃,似听非听。
春日天气,晴雨变幻莫定,他们在村口上车时阳光灿烂,刚开出没多久,阴云忽来,风也凉了。杜赫望着窗外暗淡的景色,心中凄凉,杜颉就在身边,他能呼吸到他温热的气息,却得不到任何慰藉。他思来想去,终于明白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杜赫本来很快乐的。他曾看过一句话,叫:“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心有执念,就再洒脱不起来。他不那么讨厌袁洁了,没有袁洁,也会有张洁、李洁和王洁!
为什么人生要有那么多的变化?
杜颉握着杜赫同样宽大却细腻许多的手,心中一片宁和。他会紧紧拽住杜赫,不让梦中的场景成为现实。忽然一声雷响,一道刺目的闪电在右侧田野的尽头劈下来,将他们两个都惊醒了。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杜颉问道。
“被雷电吓着了。”杜赫笑道。
“你怎么越大胆子越小,以前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以前是无知者无畏。”
“没事呢。”
“嗯。”
汽车驶入车站,大雨滂沱,两人在站内避雨。天地被厚重的雨幕笼罩,电闪雷鸣,声势骇人。下午四五点钟,已黑得人影模糊。
“好大的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再大的雨也总会停的。”杜赫答道。
雨气清寒,袭人肌肤。
“杜颉。”
“嗯?”
“我选文科。”
“什么!”
“文科更适合我。”杜赫避开杜颉的目光,望进茫茫雨幕里。
“不是,那我怎么办?”
“你理科成绩更好,选理科吧。”
“可你所有成绩都很好,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杜颉心里慌乱,急得七情上面。
又是一道闪电横空劈过,继而雷声滚滚,杜赫始终没看杜颉一眼,他怕自己心软。
“只是分班,又不是分离。我们一文一理,互补不足,将来双剑合璧,什么也难不倒我们了。”他笑而无声。
“你说得没错,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年纪也不小了,考虑问题要成熟。你放心,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真正分离,这是一早就注定的。就算你想甩开我,也不能够的。”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杜颉仍觉得难受,他不笨,隐隐猜到了杜赫作出这个选择背后的真正考量。
“真假不重要。这是最好的结果。”
杜赫终于转过脸,他看着杜颉,杜颉看着他。暴雨持续冲刷着大地。
“好,你说过的,不能丢下我。”
“不会。”
那一场雨下了很久,下到天真的黑了,他们饥肠辘辘多时,才转为细雨。两人在校外吃了炒粉,赶回学校已误了课时。
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正在分发月考的数学试卷。问明情况,并未责备两人。
“杜赫,来领你的试卷。”
班主任姓吴,四十出头年纪,身型适中,喜欢穿淡青色细条纹衬衣,他笑眯眯的看着杜赫,说道:“杜赫这一次考了满分。”
底下顿时一片嗡嗡声响起。杜赫淡定的接过试卷回到座位。
杜颉心情仍未平复,他偷偷看向杜赫,后者并未如往常那般回应他的目光,而是直直盯着黑板。他忽然觉得杜赫离他好远,这种感觉是如此难以承受,他的心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仿佛很冷似的。
类似的心情,他在很多年前,第一次目送母亲乘车离去时体验过。今时今日他已长大许多,仍觉刺骨刮心。
杜颉知道这一切都跟袁洁的出现有关,他也明白,只要他坚持,杜赫绝对会改变主意。可是他不能那样做,他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想妨碍杜赫的成长。
两个少年坐在灯光惨白的教室里,挨得那么近,却有一种莫可名状却势不可挡的孤独感紧紧攫住了他们。他们坐在那里,咬牙硬挺,没有向对方求救。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可眼下,他们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这一次月考,杜赫考了全年级第一。赵亮让他请客。杜赫请他吃了一个爆栗。不过赵亮想吃一顿的愿望袁洁替杜赫帮他实现了。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袁洁出现在操场上,拄一根拐杖,笑容依然明媚。她来到树下看书的杜赫身边。
“喂,能扶我坐下吗?”
杜赫脸上浮现出他的招牌笑容,十分绅士的将书垫在台阶上,扶袁洁坐上去。
“谢谢。”袁洁笑得更灿烂了。
“不用谢。”
“难得你这么温柔,真是受宠若惊啊。”
“说吧,有什么事?”
“好事。上次多谢你们去医院看望我,我妈让我请你们去家里吃饭。”
袁洁家就住在县城,离学校并不远,是地地道道的县城人。
“什么时候?”
“周日中午怎么样?”
“好。我替他们答应了。”
袁洁点了点头,向球场望了一眼,杜颉伸手对着她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