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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决断(1)

无心插柳柳成荫,很多时候,越是低调,反倒越是强势。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老话一点也不假。郑黎明整个上午都处于一种亢奋之中,他一连煮了两回茶。他在等曾可心从明月茶楼回来。“可心,这回你是立了功了,晚上我做东,给你祝贺一下。”电话里,曾可心都能感觉到郑黎明那股强烈的兴奋劲儿。她有些奇怪:不就是一个单子吗,郑总至于这么失态?明月茶楼成了曾可心现在养心的地方,每次坐在那张古朴的椅子上,看着身着青花绣衣的女子娴熟地煮茶,她就恍惚回到了小镇宁静的某个时代,静静地品茶,静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这样的心境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曾经是那么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在天宇的日子惊心动魄,这四个字毫不夸张。和刘虻的感情说不上有什么不好,但总有一些让她觉得不合拍的东西。这段时间,虽然他们已经重归于好,可是,彼此却心有芥蒂。这种感觉让曾可心有些无奈,恋爱的人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而现在,曾可心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只有忙碌可以让她不去想令人伤神的爱情。

初冬的暖阳白苍苍的,像失血的病人。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曾可心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棉风衣,这是她最爱的一款衣服,虽然曾经被孟丽丽不屑地批评过。“不能穿件正经衣服?要知道穿衣服也是一门学问。你这么松松垮垮,让客户怎么想?你以为这是在大学校园,还是你要去郊游?”那是参加答谢客户的酒宴,一直在办公室忙碌的曾可心接到部门同事的电话,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答谢会。她来不及回家换衣服,就匆匆打车赶去了。当时她还心存侥幸:那么多人,我一个小卒子,谁会在意呢?可偏偏一赶到酒店,就被孟丽丽盯住了。袁满恰好从大厅走过,看见这一幕,笑着说:“呀,训话呢?她一个小丫头,哪知道这些规矩?我刚出道那会儿,穿着球鞋就去酒店,结果被门迎给挡在门外了。现在想想,真糗啊!”袁满一打岔,孟丽丽紧绷着的脸也就松下来,她冲着袁满笑了一下,那笑有几分讨好:“你这是说笑话呢,你看看你这身衣服,再看看你这装扮,真是贵气。”袁满摆摆手:“你别给我整景了,我就是那个东施效颦,照着你们的样子胡穿呢。”两个女人互相吹捧着对方,曾可心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答谢会,至于这么紧张吗?一个个争奇斗艳的,好像是要选美。

“来,你跟我来,我给你改造一下。”曾可心正在出神,忽然袁满拽着她向旁边一个包间走去。曾可心木偶似的被她拉着一路走着,进了包间,袁满让她把外套脱掉,然后从随身背着的皮包里摸出化妆包。她让曾可心坐下,把头发解开,梳了个高高的马尾,然后又松松地盘个发髻。随后,又从自己颈间解下那条黑红相间的丝巾,在曾可心黑色毛衫上轻轻巧巧地挽了个结。“好了,你自己给你那张小脸上点色吧。这个,我没法代劳。”袁满说着话,把化妆盒递给她。曾可心看着化妆镜里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也暗自吃了一惊:袁满的手真巧,这个发型一下就让自己变了个模样。

曾可心随袁满出现在大厅时,几个看到她的同事都有些惊讶。平日看惯了她的素面朝天,一束马尾巴,清秀可人,今晚,却是云鬓轻挽、薄施脂粉,黑色毛衫上那绚烂的丝巾更是添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就连程雄见到她也是一愣,暗自惊叹:这个平素不显山露水朴素的女孩子,原来是个很有味道的美女啊。刘虻的眼睛最是一亮,他心里还有几分骄傲的得意。当他看到曾可心身旁的袁满,心里却不由一怔: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就在刘虻百思不得其解时,袁满和曾可心已经穿过人群向他走过来。“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当然,这个小辣椒也是个美人胚子!”袁满有些得意地炫耀着。曾可心不自然地四下看,刘虻上下打量着,压低嗓门说:“你俩都是一景儿!那边的老板们都在问这俩美女是谁呢。”袁满根本不理这个茬儿:“你小子花言巧语,要说可心是美女不假,就我这半老女人,咋看都是过时的景儿。”两人正在打趣,几个年轻人围过来,尤其是肖晓萌抓着曾可心就问:“你这丝巾真漂亮!

在哪儿买的?”不等曾可心搭话,袁满就说:“我送给可心的,杭州丝绸,咱这儿没地儿买。你要是中意,我托朋友给你带一条回来。不过,你更适合暖色调。”肖晓萌一听,高兴得几乎蹦起来:“真的?谢谢满姐。”

那晚,曾可心穿梭于客户之间,原本不善交际不善应酬的她话很少,只有谈到策划时才神采飞扬,滔滔不绝。无心插柳柳成荫,很多时候,越是低调,反倒越强势。看惯了那些长袖善舞的女人们,曾可心让不少客户眼前一亮,有好几个人特意给曾可心留了名片。曾可心收藏起来,却冲着人家说:“不好意思,我没带名片,你们找我们头儿,她能找到我。”弄得对方哭笑不得。那夜的酒事一直延续到近午夜才结束,袁满自恃酒量大,可也喝得有些头重脚轻,她是被刘虻和曾可心架着胳膊弄到出租车上的。袁满的头靠着曾可心,虽然她晕得几乎站不起来,可是却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和谁在一辆车上。她强撑着说:“把我就近送到碧海吧,我得去那儿洗个澡,醒醒酒。”曾可心有些不安地说:“那怎么行?要不,我和满姐一起去吧。”刘虻毫不犹豫地说:“一起去。你们两个,我也不放心。”

碧海洗浴中心坐落于青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它最有名的是从南方请来的高级足疗师,这些足疗师技术一流,当然身价也高。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投资自然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原本78元的门票,涨到128元,即使这样,碧海依然爆满,像刘虻这样疲于应酬的人,更是这里的常客。虽然不是周末,他们到了碧海,也只剩一间商务间。“你俩住这儿,我去大厅。”刘虻话音未落,服务生就说:“贵宾您好,大厅今天客满。”曾可心看看包间,说:“三张床呢,你就在这儿对付一宿吧。”袁满嘴里咕哝了一句:“对付吧,要出去也是我这个第三者出去。”曾可心脸一热,打断袁满的话:“满姐,你说啥。”刘虻没有搭腔,他招呼服务生要足疗。曾可心忙不迭说:“我不要,我怕痒。”她的话把刘虻都逗笑了:“试试,挺舒服的。”曾可心却连连摇头,“不,上次我做了一半就忍不了了,这次打死我也不遭那罪了。”

给袁满做足疗的是个30来岁的男子,袁满是他的熟客,他一边给袁满做足疗,一边随意聊着天。而刘虻的足疗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红色超短裙,曾可心忍不住想:足疗,为啥也是异性呢?莫非这也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曾可心靠在床背上看着电视,胡乱想着,工夫不大,一阵困意袭来,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像灌了铅,一阵一阵重下来……

审时度势,看清楚形势和方向,作出最科学合理的选择,更有利于成就事业。

“可心,你和曹大富熟悉吗?”回到公司,曾可心径自到了郑黎明办公室。郑黎明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影视代理权拿下了。竞标书是曾可心做的。随后,他看似随口问了一句。曾可心顺口应道:“他说,我爸对他有救命之恩。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他没钱做手术,我爸资助过他。后来也没联系,我去讨债他看我的模样和我爸有些相似,再一问我爸的名字,就这么把钱给我了。我和您说,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跟小说似的。他这人虽然挺粗野,但知恩图报。好几次让我去他公司呢,我都没答应。我可不想靠我爸的关系,要是我想这样,回鹿市多好啊,接收我的单位多了去了。我爸在我们那儿可是有名的一把刀。”曾可心的话打消了郑黎明心底仅存的一丝疑虑,他心里的阴霾瞬间云开雾散。他看着曾可心一时百感交集,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人很难再去相信一个单纯的人。就像他,虽然那么赏识这个女孩子,却还是心怀疑虑,甚至一度去试探和猜忌她。幸好没有伤到这个热情而执着的女孩子。

相处日久,郑黎明发现曾可心对人没有多少防备之心。这样的个性会让她遭遇很多伤害,而这种伤害却是成长过程中无法避免的。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特意叮嘱曾可心:“你和曹大富的关系,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了解你,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天宇和纵横是竞争对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可以说势不两立。商场如战场,很复杂,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听到这些话,曾可心的心里弥漫着一种温暖的感动,就像有一只大手在试图为自己遮挡风雨,那种感觉是一个父亲在极力佑护自己疼爱的孩子。曾可心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上午郑黎明一到办公室就接到蒙太奇公司打来的电话,通知他那项影视代理权天宇竞标成功。二人彼此说了一些客套话,并约定第二天上午签合同。准备放电话时,对方问了一句:“曾可心是谁?”这话问得蹊跷,郑黎明不好判断是福还是祸,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他想了想,不置可否地说:“策划部的,你们认识?”对方轻描淡写地说:“不认识,是天宇的竞标书上写着她的名字。”郑黎明有些意外,放下电话,他仔细翻看资料,才发现当日因为赶得急,忙中出错,他竟然把曾可心做的竞标书交了上去。天宇有个内部规定,每个人的策划都要注明自己的名字。而这个平日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的做法,却让曾可心获益。郑黎明感叹着冥冥中的某种奇妙的遭遇,在他心里,那个潜藏在内部他认定一定存在的内鬼究竟是谁,又成了折磨他的新问题。

有了那次碧海的亲近,袁满和曾可心彼此也亲近起来。只要她在,一般午餐就是三人行。一次,刘虻居然开了句玩笑:“我这是齐人之福啊。”他触到袁满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一下噤若寒蝉,浑然不觉的曾可心无心地打趣一句:“呵呵,可惜你不是齐人,是俗人。”

这天午餐时只有曾可心和刘虻,刘虻的情绪不高,话不多,饭也吃得很慢。

曾可心几次欲言又止,在公司不能过多涉及个人的话题,更不能涉及部门的事情。隔墙有耳,小心一些总比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而暗自懊悔强。那顿饭吃得有些艰难。饭吃到一半,刘虻接了一个电话,随后,他告诉曾可心:“电视台那个栏目有家饭店要上,具体细节得尽快敲定。”他压低嗓门说完,就急速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曾可心忽然想到一个词:日理万机。她默默地吃着饭,似乎周围的喧闹声都与自己无关。

蟑螂哥李啸辞职了。这个消息传到曾可心耳中,她暗暗吃惊。当初为了进天宇,李啸辗转找到自己的情景还犹在眼前。很多时候事情的变局往往出乎人的意料。更让她意外的是,临下班时,李啸打电话到办公室找她:“可心,晚上给个面子,一起吃饭吧?”曾可心犹豫着是否答应,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刘虻的短信:“亲,晚上应酬,你自己解决晚饭吧。记得,吃得好点。”曾可心稍顿了一下,与李啸约好了吃饭的地点。

依旧是平时的装束,他标志性的暗红色皮包依然斜挎在肩。约定的地方是火锅店,老字号。在热气的氤氲中,李啸闲聊似的问:“我辞职了,你知道吗?”曾可心点点头:“你找到更有前途的地方了?”李啸没有否认:“纵横。他们这段时间招人,我去应聘,已经被录用了。”虽然李啸要去的新公司让曾可心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客气地说了一句:“恭喜你。”李啸给曾可心杯子里续满了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觉得我不仗义,有了好处就忘本。”曾可心并不抬头,她语气平淡地说:“人各有志,你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事。别人即使真有什么非议,也与你无关。”李啸有些意外,他放下筷子,神情庄重地说:“可心,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审时度势,看清楚形势和方向,作出最科学合理的选择,更有利于成全自己,成就事业。纵横现在的发展势头很强劲,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天宇老了,程雄这人的气量注定公司走不远。趁着我们还年轻早作打算,未雨绸缪,老板不可能为你保证将来的,我们自己的将来只能靠自己。”

曾可心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但她心里也承认,李啸这番话很有道理。每个人都要选择更适合自己发展的一条人生之路。年轻时不早作谋划,老年时必定要为年轻时的散漫付出代价。这话是曾可心刚参加工作时,一位中年同事的忠告。曾可心也想过自己的将来,可是她对于天宇终究是怀有一份感情的。不说与刘虻的恋情,单就郑黎明来说,这个师长一样的上司,对她倾注的心血也是曾可心无法轻易舍弃的。工作与感情原本不能混为一谈,可是谁又能不在工作中倾注自己的感情呢?每天走进天宇的门,曾可心都会觉得每一张桌椅似乎都熟悉得像自己的老朋友。虽然有痛苦有不满,但那些欢乐幸福的记忆总是让她更难以割舍。

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下来的一定是砸得你半死的石头。

“你没长眼睛?找死啊!”公交车“嘎”地停了下来,司机冲着窗外大声怒骂。

坐在车窗旁的曾可心发现一个女孩儿摔倒在马路牙上。她还没回过神儿来,就看见那女孩儿强撑着站起来,她失口叫道:“晓萌!”车一到站,曾可心就急冲冲跳下去,肖晓萌却早已没有了踪影。她很奇怪,怎么会这么巧?肖晓萌不是请假和魏立人去他的老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呢?曾可心拨通了肖晓萌的手机,手机里传来一个甜蜜的声音:“对不起,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满腹狐疑的曾可心回了公司,公司里正沸沸扬扬地议论着肖晓萌的事情。

公司就是一个小社会,几乎每一天都有人成为新闻。这一次,新闻人物是肖晓萌。本来打算年底结婚的她,新郎居然不告而别。这个惊人的消息是和肖晓萌住邻居的一个同事发布的。她本来只告诉了一个小姐妹,结果不到一上午,这个消息就像雪球似的在公司传递开了。肖晓萌的事情,曾可心早有预感,可事情真的出现时,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肖晓萌怎么样了。一整天,曾可心都不停地拨打肖晓萌的手机,终于,在临近下班时,肖晓萌的手机通了。

听筒里那个嘶哑的声音让曾可心感到心疼:“可心,你说对了,那家伙就是个骗子。可惜,我当时鬼迷心窍,怎么也不相信你的话。”

肖晓萌是在网上认识那个叫魏立人的男人的。他在新月大酒店做经理,据说是董事长亲自从外地聘请来的能人。第一次见面之前,二人就在视频上聊过,肖晓萌兴奋地告诉曾可心:“他特帅,而且老有才了。”见面不久,二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肖晓萌几乎天天把魏立人挂在嘴边。曾可心见过魏立人一面,他的相貌果然帅得出人意料,一米八的个头,五官生得十分得体,娇小的肖晓萌站在他身边,轻盈得就像一枚羽毛,而他却像这枚羽毛的支撑,肖晓萌偷偷给曾可心看过他发给她的短信,内容看上去确实让人心动,肖晓萌常常被那些短信所融化。

女孩子都是浪漫的,柔美的语言自然能打动她们的芳心。一次,魏立人甚至发了一首诗歌过来——我只爱我寄宿的青城市,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青城市的南茶街,因为其他街我都不爱;我只爱南茶街的十八号院,因为其他院我都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