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你在城市生活的怎么样？”
安藤纪子手中拎着扫把，随口问道，还一边将地上遗落的树籽，还有少许落叶扫到一起，然后扫进旁边的垃圾斗内。
她微微佝偻着背，虽然头发半百，动作也稍显迟缓，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平时这么大的院子基本都是一个人打扫。
现在多了个人帮她的忙。
七宫凉子心不在焉的晃了晃手里的扫把。
“还好，我挺开心的……”
安藤纪子何其的经验丰富和敏锐，一眼就看出了七宫凉子的言不由衷。
“你的注意力好像不太集中，是不是次郎他又惹出什么事情了？”她停下扫把，抬起头想了一下：“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铃美也从来不和我说，黑帮们干坏事的那段时间为了防止仇家报复，和家里切断联系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我们已经过了一年没有联系了，最后一次还是我特意打过去给次郎的电话……”
七宫次郎一年前因为帮组织上门讨债的时候，对方拿着武器要对付他，下意识拔刀防卫，错手砍死了人，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中。
但是这种噩耗是万万不能和已经上了年纪的安藤纪子说的，她的丈夫早死，独自将两个孩子养大，已经操劳了半生，不能再给她徒增烦恼和悲伤了。
“嗯，爸爸他遇上了一些棘手的事，出了国，暂时很安全，不用担心。”
七宫凉子沉吟了一会，如此说道。
直接说脾气急躁，行事不端的七宫次郎他很自己很好，很勤勤恳恳的工作生活，别说安藤纪子，七宫凉子自己都不信。
“是嘛……”
安藤纪子很快就相信了七宫凉子的解释，点点头。
“其实黑帮成员并没有平常人想象的那样坏到透底，他们以暴力来维持市井力量的平衡。”
七宫凉子惊讶的抬头，她万万没想到平常给人一副严肃公允印象的安藤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黑帮也算是一种工作，但它确实比普通的工作要血腥和暴力，吸、毒，色、情，赌、博，几乎就是黑帮成员们避不开的工作内容。”
“奶奶，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七宫凉子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为你爷爷也是黑帮。”安藤纪子叹了口气：“这一行里混的不好，就只能每天在欺负弱小的人和被更强大的人欺负之间徘徊，但混出了头，你就是人上人，权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大，结的仇也不会少。”
“你爷爷博之就是被仇家暗算，才英年早逝，几乎不用过脑子，你也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喝了酒，在街上游荡，被车撞死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安藤纪子握着扫把柄的手紧了紧，而后又松开。
“可最后只是这个司机因为过失杀人罪被判了无期，他只是那个想要暗算博之的幕后主使的替罪羊而已，司机背后的人势力大，在人为操纵下，这件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
七宫凉子在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的爷爷，七宫博之的事，大家都在有意不让她接触这层的阴暗。
所以在此之前，她印象里的爷爷，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而已。
看七宫凉子呆立在原地，久久开不了口，安藤纪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记住仇恨，而是现在次郎也走了他爸爸的老路，黑道这一行太过凶险，如果次郎能够迷途知返是最好不过，但假如他越陷越深，我希望你能拉他一把。”
安藤纪子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
“毕竟，你是他的女儿，我的话次郎听不进去，但如果是凉子你的劝告，我相信他一定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七宫凉子呆住了。
那个被七宫次郎接到城市的日子里，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期。
每天都要面对父亲的语言和肢体暴力。
家不再是港湾，反而是地狱，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她什么都要听七宫次郎的指示，稍有不满就会遭致一顿辱骂和暴力。
连洗澡时间稍微长一些都会被他以浪费燃气和水费的名义施暴。
于是七宫凉子学会了沉默，服从，学会了将心缩起来，不再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草木皆兵，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激起身体内的自保本能。
“但是，今年你的生日，次郎没法陪在你身边一起过了。”
七宫凉子原本变得阴冷和抑郁的瞳孔忽然一颤。
她想起来了，被那些地狱般的日子所掩盖的，记忆的废墟下面，她的父亲，七宫次郎，也是曾经对自己好过的。
不经意间，那只娇小玲珑的橘子发卡就已经出现在她的手中。
（还记得这只发卡吗？第三十章就埋下来的超旧的伏笔……）
“噢，我没想到你还留着。”
安藤纪子看到了那个发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这是次郎在你五岁那天时候买回来的生日礼物，那时候你天天都戴着它，有一次不小心弄丢在一片水田里，我陪着你捞，捞了一天才找回来。”
七宫凉子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她想起了那些以往被她忽视的小细节，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脾气差到极点，将自己当成出气筒的男人送的一只发卡这么的上心。
可能跟别人有些不一样。
可能在别人看来很可怜。
但这支发卡确确实实是七宫次郎对她的父爱的证明，她身边所拥有的东西这么少，哪怕一点点能够感受到爱的机会，她都不舍得放手。
其实七宫次郎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在他错手杀人，锒铛入狱的之前，七宫凉子每一年从生日的那一晚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床头多了一块蛋糕，被糟蹋成一团白色的烂泥，装蛋糕的纸盘子边还零零散散的放着切成丁状的水果。
但是七宫凉子不敢动，她不敢随便吃没有经过这个男人允许的任何食物。
接着，再过一晚后，七宫凉子就会在路边的垃圾桶发现它，七宫次郎没有动，而是直接丢掉了。
每年如此，七宫凉子一次都没有吃过，七宫次郎也什么都没说。
现在她后悔了，许多年，床头就摆了许多年的蛋糕，要是她能鼓起勇气吃一口的话……
会不会能久违的感受到七宫次郎的父爱呢……
这个男人即使再怎么混蛋，但还是记得自己的生日，没有钱给她买一个真正的蛋糕，就去别人的酒会去蹭，去偷，受尽白眼，被人耻笑。
七宫凉子不明白，七宫次郎也不可能开口向她解释。
直到自己终于发现，这个男人依然爱着她，依然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
“爸爸怎么可能爱着我？！他说我是个累赘，连给他赚酒钱的本事都没有，他说他养了个白眼狼，饭桶！”
七宫凉子抬头，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奶奶，她有无数的委屈，只想着遇到一个人能让她好好地宣泄。
哪怕是呆呆稻草人也好。
“傻瓜。”
安藤纪子轻轻的把身影单薄的像一张纸脆弱的七宫凉子揽入怀中。
“无论是博之，还是次郎，他们天生就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让身边的人过得舒心，他们很容易失去最珍贵，和最爱的人。”
“次郎不是一个好爸爸，但他绝对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之一。”
安藤纪子指了指她手中的发卡。
“假如不是这样，假如他早就不爱你了，你怎么可能还把这个发卡小心翼翼的留到现在？”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他打我，骂我，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但是你们之间的爱的羁绊一直连结着，你还愿意叫他爸爸，他也能毫无保留的为了你付出一切，这就足够了……”
PS：今天一整天有课，所以只更一章。